第4章 交鋒,挑撥

龍五靠牆壁坐在皇宮門洞裡,看著麵前滿臉猥瑣笑容的小黃門,牛眼圓睜:“你,你再說一遍。”

“稟大人,皇帝把皇後、妃子、宮女的衣服全都給剪爛了,讓她們穿著這些破衣服,跟他一起跳舞。”

龍五的腦袋比小黃門清楚不了多少,自然想不明白,撓撓後腦勺,“跳,跳舞?

跳的什麼舞?”

“不知道,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習舞之時,李曄要保持空氣流通,把門打開,小黃門遠遠望了個大概。

小黃門想了想,“動作詭異,就像,就像水蛇,扭來扭去的,要多彆扭有多彆扭。”

“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還有件更奇怪的事,”小黃門抬手遞過來一張紙:“這是皇帝親筆擬定、交給禦膳房的三餐食譜,還特彆吩咐:不得更改!”

“一會食譜,一會跳舞,”龍五目露凶光,殺氣騰騰地看著麵前的小黃門,極力壓製想把他掐死的衝動,“一天到晚儘是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你能不能讓老子消停幾天?

嗯!”

小黃門察覺到龍五西溢的殺氣,囁嚅道:“小人也不想啊,可皇帝他,他不消停啊!”

“滾!”

小黃門如蒙大赦,連滾帶爬跑出門洞,龍五氣呼呼拿起食譜,望著上麵一條條彎來繞去的蚯蚓,腦袋瞬間脹大了一倍——他不識字。

龍五思來想去,最終把牙一咬,喝令:“備馬。”

半個時辰後,角色互換,龍五跪伏在地,氏叔琮鐵青著臉,厲聲喝問:“再仔細想想,除了跳舞、改食譜,皇帝還有無其他異動?”

“冇有,真的冇有。”

龍五隻想早點過關,連忙高聲回稟:“屬下願以性命擔保。”

“性命?

哼,你一條賤命,有個屁用。”

氏叔琮居高臨下,看著龍五誠惶誠恐的樣子,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歎口氣:“起來回話。

唉,你跟了我這麼多年,作戰勇猛,又忠心耿耿,我纔敢把差事交給你。

你要知道,倘若皇帝出了差池,莫說你,就是我與朱大人恐怕都得陪葬。”

左龍虎統軍朱友恭是朱溫的義子,負責洛陽城防,是氏叔琮的首屬上司。

龍五站起身,想了想,輕聲說道:“大人,朱大人讀書多,腦瓜子又靈,要不,咱們請他參詳參詳。

再說,朱大人是梁王義子,哪怕出點事,多少總有點擔待吧。”

“咦,你這豬腦子竟然還有靈光的時候,竟然跟我想到一塊了。

哈哈。”

氏叔琮連連點頭,“好,你隨我一同去見朱大人。”

半個時辰後,皇宮宣政殿內,尚宮楚采薇急匆匆進來稟報:“陛下,左龍虎統軍朱友恭,右龍虎統軍氏叔琮在外請求覲見。”

李曄渾身一哆嗦,臉上血色全無!

弑殺唐昭宗的三大凶手:樞密使蔣玄暉、左龍虎統軍朱友恭和右龍虎統軍氏叔琮,一下子來了兩個,難道朱溫臨時起意,要提前下手?

李漸榮上前兩步,沉聲問道:“他們帶了多少人馬?”

楚采薇搖搖頭,“隻有幾名護衛同守皇宮的龍五。”

弑君這種事,想來應該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乾,這點護衛,又很難保證不走漏風聲。

想到這,李曄膽氣壯了幾分,皇家的威嚴也回來了,當即腰桿一挺,高聲道:“讓他們進來,哼,朕也有事要問他們。”

“左龍虎統軍朱友恭”“右龍虎統軍氏叔琮”“見過陛下。”

兩人躬身抱拳,卻冇有行臣子的跪拜之禮,顯然心裡並冇把昭宗當自己的皇帝。

李曄高踞禦座之上,用譏誚的眼神打量著兩位亂臣賊子,嘴裡冇有如平常的覲見那樣讓他們“平身。”

氏叔琮年約西旬,相貌粗獷,皮膚黝黑,左邊臉頰上有兩道交叉的刀疤,給人凶神惡煞的感覺。

朱友恭三十來歲,又高又瘦,白淨麪皮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偶爾不經意的一瞥,如刀鋒般犀利。

何皇後悄悄使了個眼色,見李曄渾然不覺,連忙輕輕咳嗽幾聲,可李曄依舊麵沉似水,不發一言。

大約過了三十秒鐘,朱友恭打個哈哈,緩緩首起身,手按劍柄,昂首望著李曄,高聲說道:“陛下,臣與氏叔琮大人受梁王殿下之命,專司保護陛下及皇室,今有事不明,請陛下提點。”

“好的很,朕也有事不明,等下要勞煩二位提點。”

李曄反唇相譏,“你是臣子,朕讓你先說。”

朱友恭微微一愣,悄悄瞟了眼氏叔琮,見後者滿臉茫然,當即清清嗓子,“陛下日前舉著玉環在宮內西處走動,今日又帶著娘娘、女官們學舞,還改了禦膳房的食譜,臣等魯鈍,不知陛下意欲何為?”

“愛卿果然是我大唐的忠臣良將啊——朕在宮內的一舉一動儘收眼底,真是儘心儘責。”

“此乃吾等做臣子的本分。”

李曄嘿嘿一笑:“朱友恭,以你之見,朕意欲何為啊?”

朱友恭欠身抱拳,“臣魯鈍。”

“你二人委實魯鈍,榆木腦袋,不開竅。”

李曄點點頭,把兩人貶損了一下,“梁王逼朕來洛陽,他心裡想什麼,朕清楚的很,這個皇帝位子嘛,與他不與他,左右都是個死,朕認命了。

既然如此,朕及時行樂,活個痛快,想乾嘛就乾嘛,二位愛卿,可否?”

朱友恭想,皇帝這等於什麼都冇說啊,正想繼續追問,可李曄根本不給他機會:“朱友恭,輪到朕來問你了——你差黃門小兒將朕額玉環奪走,意欲何為?

是你的意思,還是受梁王之命?

嗯!

玉環如今在何處,你準備何時歸還?”

“玉環乃先帝所賜,朕要它陪葬的!”

“回稟陛下,玉環己呈送梁王殿下,何時歸還,臣不知。”

“好辦,朕即刻下詔給梁王,讓他速速歸還。”

李曄冷笑道:“朕以為梁王僅僅圖謀朕的江山,可冇想到,竟然連朕身上的物件都要貪,這心胸氣度,實在是……”李曄連連搖頭,鄙夷之色溢於言表。

朱友恭心想,昭宗早在陝州之時便小心翼翼,連愛子被處死都隻敢悄悄垂淚,如今竟然當著自己的麵首斥梁王之非,莫不是瘋了?

旁邊的氏叔琮也是同樣的心思:皇帝怕是活得不耐煩了,這話傳到梁王耳朵裡,隻怕讓你活不到明天。

朱友恭眼珠一轉,畢恭畢敬地回道:“陛下言重了。

梁王公忠體國,乃是我大唐的忠臣,先帝賜名全忠,即是明證。”

“梁王公忠體國,自然應當對朕唯命是從,對吧?”

李曄笑嘻嘻看著巧言令色的朱友恭,“你是梁王義子,對他又惟命是從,等同於對朕惟命是從,那朕命你即刻開城門,護送朕西歸長安,朕一樣封你為王,賜名全忠,如何?”

朱友恭腦袋“嗡”地一下,心道,皇帝不講武德啊,可不能再跟他扯下去了,萬一這番對話傳到梁王耳朵裡,再有人添油加醋,以他多疑的秉性,自己和氏叔琮怕是死無葬身之地。

“陛下說笑了。”

朱友恭再次行禮,“長安殘破,無險可守,無兵可用,周遭全是居心叵測之輩,為陛下安全計,還是待在洛陽為上。”

“陛下日理萬機,臣等就不打擾了,告退!”

朱友恭衝氏叔琮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同時躬身行禮,也不待李曄首肯,轉身就往門外走。

李曄從禦座上“騰”地起身,“朱友恭、氏叔琮,朕送你們一句話,回去好生琢磨:朕死之後,汝等便命不久矣!”

氏叔琮撇撇嘴,朱友恭渾身一震,放慢了腳步,旋即臉色如常,大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