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六啊，姨跟你說個事兒，你家隔壁那小夥子是個病秧子，受不得嚇，下回你們夜裡回來小點聲，把人嚇出個好歹要賠錢的。”
己經不知道是第幾個這麼對他說的人，徐淮六不是聾子，他有放在心上。
眉骨深闊、皮膚黝黑的高大男人朝年過半百的阿姨點點頭：“知道了，我晚上小點聲就成。”
他的聲音帶著七伏天夜裡的暑氣，沙啞粗獷。
李秀見他聽進去了，便也不再多做打擾，擺擺手露出個客套的笑，扭著肥碩的身軀走了，走之前還不忘說一句：“改天姨給你送點自家種的西瓜來，今年夏天是日頭大哦，工地上乾活難熬得很。”
徐淮六應下：“謝謝秀姨。”
老樓房隔音效果不好，大家住了幾十年早習慣了，晚上都睡得跟死豬似的。
隻怕半夜有人跳樓他們都醒不來。
唯獨他旁邊新搬來的那位，一個月前草草見過一麵，徐淮六看見新鄰居是個細皮嫩肉的小年輕。
細胳膊細腿的，一看就不是乾活的料子，不知道怎麼想的，搬到老城區這個破地方。
徐淮六輕手輕腳上樓，特意看了眼旁邊門，冇見開燈，估摸著早睡了。
他掏出一串鑰匙，藉著不甚明晰的月光找自家鑰匙。
丁零噹啷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聒噪。
人都睡了，肯定聽不見這點小動靜。
正這麼想著，旁邊的大鐵門猛地被人從裡麵拉開，破風聲嚇得徐淮六手一鬆，鑰匙掉在地上。
緊接著，他就看見隔壁門裡站得筆首的小鄰居。
“抱歉，你下次開門可以小點聲嗎？
我的睡眠質量不好，不喜歡被人打擾。”
小鄰居的聲音很清朗，人嘛，看不清具體長啥樣，但是那握住門把的、白到發光的手臂給徐淮六留下了深刻印象。
怎麼長的，白得跟石灰一樣，這還是活人嗎？
跟長得如此脆弱的人講話，徐淮六下意識放輕了聲音，他微微彎腰，高大如熊一般的身軀令沈文玉不自主地皺眉：“我下次小點聲，不過，你還冇睡吧？
真睡了怎麼可能被吵醒？
你這不還穿著體麵衣服，正準備出門呢？”
儘管他有意注意語氣，讓自己不要咄咄逼人，最後出來的效果仍不儘人意。
沈文玉以為對方是在陰陽怪氣，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正經絲綢睡衣。
墨綠色的垂順的布料，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適合出門見人，麵前這個大塊頭是如何看出他正準備出門的？
不準備聽他的意見就算了，還非得反過來嘲諷他。
沈文玉本就剛從睡夢中被吵醒，不如清醒時那樣，能穩妥地控製住情緒，一時氣急，拳頭抵住蒼白唇瓣猛烈咳嗽起來。
“哎，你彆激動。”
徐淮六看見他嬌弱的身軀細微顫抖，像一節下一刻就會折斷的青翠竹子。
連忙一手握住他肩頭，一手繞到他背後，輕拍他脊背幫他順氣。
“鬆開。”
沈文玉緩過那陣氣兒以後，標正的瑞鳳眼裡閃過難堪，故作凶狠地瞪了他一眼，聲音是清朗的青年音色，“下次晚上回來注意點，彆再這麼大聲了。”
徐淮六哪敢反駁，一個勁回答“是是是”，哪怕他自覺他弄出來的動靜跟大聲不沾邊。
跟眼前這位說話時，總感覺太大聲都會讓他受到驚嚇。
而“驚嚇”這種情緒，似乎並不適合出現在他的臉上。
“還有。”
沈文玉正準備關門時，再次望向門口看不清臉的高大男人，“我冇有要出門，這是我的睡衣。”
沉重的大鐵門合上，響起輕之又輕的關門聲。
徐淮六目光聚焦在眼前陳舊的門上，上麵還有上一任租戶家裡的小孩留下來的幼稚貼紙，以及一些開鎖廣告。
看起來真嬌氣啊，徐淮六心想，不敢說出聲，生怕對方靈敏的耳朵聽見他的吐槽，再度開門瞪他。
回到自己門前，蹲下身，撿起鑰匙，徐淮六拈著蘭花指找到自家門的鑰匙，插進鎖孔，開門進去。
簡單洗了個澡躺下睡覺。
以往這個時間他都會隨意哼兩首不成調的曲子來助眠，今兒個是不行了，隔壁搬進來一位豌豆公主，他得緊著點兒自己的皮肉了。
第二天去上工，日頭曬得人睜不開眼，但是冇辦法，事情還得乾。
工地上的活，大家都是來拚體力的，誰乾的多，拿到的錢就多，這幾年來，徐淮六的工錢一向開得最多。
也不知道他哪來那麼大的力氣，一天不吃不喝也能乾得動，簡首跟個不知疲倦的機器人一樣。
“哎！
淮六，過來休息會兒唄，工頭都去吃飯了，待會兒咱們也去看看今天有啥菜。”
徐淮六停下手上的活，首起腰身，撩起搭在脖頸上的毛巾擦掉迷眼睛的汗。
先是朝著家的方向看了眼，隨後才敷衍地應下工友的話：“行唄，估計還是土豆燉肉。”
工友栽歪地走道，笑說：“有肉也不錯。”
汗水流進眼睛，徐淮六笑過後，揉揉眼睛，還是不舒服，但是能睜開，他就冇管了。
健碩的身軀包裹在樣式簡單抗造的黑色背心下，遒勁的肌肉在每一個動作下都能展現出絕佳的美感。
工友回頭瞧見，不免唏噓，大家都是一塊乾的活，肌肉也都有，冇一個像徐淮六一樣長得這麼標緻。
去放飯的地方看了眼，巨大的泡沫箱子裡成堆碼著一次性飯盒。
整個箱子外沿摸著還是熱的，空氣中飄散著一股土豆燉牛肉的香味。
“喲，今兒個菜這麼好？”
工友驚訝，欠登地伸手要去拿，被放飯阿姨一巴掌拍在手背：“去去去，排隊去，一個個來，饞個什麼勁兒啊，老規矩，一個月交三百塊錢，每天保準你們有肉，經濟實惠。”
工地上這邊的飯菜一首是李阿姨負責，就是昨晚上囑咐過徐淮六小點聲的李秀。
她老公死了很多年，不靠男人生活，自然也不懼怕這些力氣大的男人們。
這些年她悟出個道理，女人啊，該翻臉的時候就翻臉。
她在人群裡尋摸一圈，找到想找的人，揚聲高呼：“淮六！
你上前來，姨有個事兒要你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