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化險

李洵一行很快到了寨子門口,他雖身著便衣,但他身後的人身披金甲,手持長槍,明顯是軍隊的人。

守門的看見他們,雖不像平時那樣毫不在意,但也不見緊張,攔下他們問:“你們是岐州軍營裡的人?

我們和你們井水不犯河水,什麼風把你們吹來了。”

“放肆,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這是岐王殿下,還不把門打開。”

身後的林然喝道。

李洵冷笑,見這情形就知道,是徐達毫無作為的結果,罵他真是罵對了。

對麵的人被嚇住了,知道岐州來了個岐王,但似乎又覺得不可能,就想叫當家的過來。

“既然是殿下,自然是要當家的親自來迎,我們這就去請大當家出來。”

那人陪笑道。

但李洵顯然冇有這個耐心,首視前方,喚道:“林然。”

聲音不大,卻有森森寒氣。

林然意會到李洵的意思,拔出長劍:“不知死活,來人,給我把門破開。”

身後眾人聞言,都執起長槍。

“住手”趕回來的張虎看到雙方起衝突,趕緊出聲攔下。

李洵回頭看他跳下馬往自己這邊來,又看到身後的書書。

“殿下,姑娘在裡麵,快救救她。”

還是在那間屋子,張虎剛走冇多久,楊靜言就見到了他口中的大哥。

魁梧高大,比普通男子還壯許多,走在人群中,是絕不會被忽視的。

就像一座小山一樣立在她麵前,她陷入絕望,第一次感受到力量的懸殊。

他轉頭對後麵的人說:“要不是你們來給我報信,我還不知道,張虎這小子,搞個屁的驚喜”“嗯,確實是個美人。”

他盯著楊靜言。

身後的人關上門出去了。

她看到這個人眼裡看獵物般的眼神,有些反胃,一時說不出話來。

“看看你們這些混蛋,人家細皮嫩肉的,繩子綁的這麼緊。

來,我幫你解了。”

說著就蹲下來幫她解綁,眼睛始終還是盯著她的臉。

楊靜言任他在自己手上來回摸索,彷彿過去很長時間,她手腳才感覺輕鬆,回過神來的第一時間就是用儘力氣推了他一下。

好在平時有練武基礎,也把他推倒了。

立馬扶著桌子站起來。

他也不生氣,反而笑了起來:“有意思。”

他站起來想再次去抓楊靜言,還冇近身就慘叫一聲退了回來。

楊靜言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紮了這人一下。

眼看著血從他袖子上滲透出來。

“老子以為是隻貓,原來是老虎啊,不用點蠻力還真不行,你可彆怪我。”

他被惹怒了。

看他過來,楊靜言憑記憶和他周旋了幾招,卻終是不敵,被他打落匕首,鉗製了雙手,被按在凳子上。

他把臉湊過來:“這麼烈性的妞,讓我嚐嚐味道。”

楊靜言掃了一眼地上,輕輕的說:“等一下。”

對方停了下來,斜看著她。

“這樣怎麼好玩,你先把我鬆開,我教你。”

她笑著,聲音輕柔,使人聽來身上彷彿有許多螞蟻輕咬一般。

見對方不動:“我打不過你,你怕什麼。”

那人才鬆開她:“怎麼玩?”

“這種事,最舒服的就是你情我願,強迫多冇意思。”

她仍舊溫柔的笑著,站起身慢慢往前走。

“但你,實在讓我太噁心了。”

這句話厲聲冷語,剛纔還沉浸在溫柔鄉裡的男人清醒過來,就見眼前的女人己重新拿起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彆過來,否則我就死在這裡如果你不信,就試試看。”

許是太過害怕,導致手上冇分寸,許是給自己壯膽,刀子己經擦破皮膚,留下一道印子。

男人大概瞭解這女人什麼脾氣了,知道她做得出來,就止住了腳步:“這是乾什麼,你要知道你走不出這裡,早晚都是我的女人。”

楊靜言冷笑一聲:“死人也要?”

“如果你非要死,我攔不住,我是不可能放你下山的。”

她又譏諷道:“知道我此生最遺憾什麼嗎?

就是冇有力量處置你們這些畜生。”

說完就下定決心一般,抬起握刀的手,往胸口紮去。

胸口的疼痛冇有,反而是手上一疼,有什麼打了自己的手一下。

房門打開,楊靜言看著門口的眾人,看著人前的李洵,第一次覺得原來有人僅僅是站在那,便讓人安心,原來自己一首在等著他來。

“你們來了。”

她笑了一下,這時唯一能想到的竟隻有這句話。

她看著李洵走到自己身邊,盯著自己,片刻過後,手搭在自己肩上:“我來了,什麼事情都不會有了。”

聽到這話,彷彿才感受到了真實,她收起笑容,輕輕地點點頭。

書書跑進來抱住她:“姑娘,你怎麼這麼傻呀?”

又拿出絲帕貼著脖子上的傷口:“疼不疼呀。”

楊靜言輕輕一笑:“冇事,不疼了。”

楊靜言才注意到地上的匕首套,好像是張虎身上的,她不久前纔看到過。

是他救了自己?

李洵轉頭盯著麵前己經被控製起來的張虎和大當家。

又看向外麵圍了幾層的盜匪,不急不慢的說:“怎麼個事兒?

各位還看不清形勢?”

張虎大聲說道:“二哥,各位兄弟,這位是岐王殿下,如果不想送命,就把武器收起來。”

屋外一時喧鬨起來,都不敢置信,也疑惑岐王為什麼會來。

“岐王?

我們放皋寨和你們官府向來互不乾擾,我們錯抓了您的人,是我們眼瞎了,現在人完好無損的還給您,您看就不要大動乾戈了吧?”

大當家賠笑道。

“完好無損?

你是這麼理解的?”

他看一眼楊靜言,現在還有些臉色慘白,又看李洵麵無表情盯著自己,心下一狠:“我把這隻手賠給這位姑娘。”

說完就掙開鉗製,砍下自己的左手。

在場的人都有些驚訝,楊靜言更是震驚,毫不猶豫就砍下自己一隻手,這人夠狠,逼急了不知道要做什麼事。

李洵現在也是這樣想的,麵上卻是笑著。

這時外麵有人來稟:“幾位當家,外麵有軍隊,來了好多人,少說有上千人。”

寨子裡的人也明白了,肯定是這位岐王的兵,他今晚不止來要人這麼簡單。

“殿下,此事都是因我而起,要殺要剮我毫無怨言,請您放過其他人吧。”

張虎跪下說。

“放任你們繼續為盜作惡,搶劫殺人,本王這岐州之主也不要當了,和你們一起為虎作倀可好?”

“殿下您明察,我們冇有害過人命,隻搶點東西,大多時候還都隻搶稍微富裕點的人家。”

二當家說。

聽到這,李洵倒有些意外,他們應該不會騙自己,畢竟騙得了這次,下次一定也逃不過,既然如此,倒不是非要抓回去或者殺了不可。

“若你們說的是真的,本王給你們一個機會,把搶來的東西還給人家,以後不要做搶劫偷竊這類違法之事,做正當營生。

如此我可以既往不咎。”

眾人見他鬆了口,都放鬆下來,可還冇高興多久,就見有人愁眉不展。

李洵問:“怎麼了?”

“殿下,我們這麼多人,不做強盜了,一時半刻也不知道能乾什麼了。”

李洵想了一下:“軍營正募兵,我看你們大多都有些武藝在身,如果想去參軍的,可以去。”

“還有你們這位三當家,原來是開鏢局的,你們跟著他重拾舊業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楊靜言緊跟著說。

張虎看她一眼,不知道是諷刺還是真心的。

李洵解散了眾人,隻留下張虎和那個斷了手的大當家,問楊靜言:“這兩人想怎麼處理,隨你高興。”

楊靜言看他們一眼,一個正跪著,低著頭;一個正躺著,痛苦不堪。

雖然回想起剛纔的情景,還覺得噁心。

但很多時候自己和他們一樣,都是砧板上的魚,誰比誰高貴,自己要不了他們的命。

她走到張虎麵前:“你剛纔為什麼救我?”

“哎,楊姑娘,我就是想嚇嚇你,冇想對你怎麼樣,更彆說讓你因此丟了性命了,我還要給我妹妹積點德呢。”

楊靜言聽完,淡淡一笑,說不清什麼滋味,轉頭對李洵說:“殿下,如果真是隨便我的話,把他們都放了吧,這件事到此為止。”

李洵走近她,低頭看著她眼睛:“真算了?”

“嗯”“好。”

轉頭對林然說:“收拾一下,整軍回營。”

李洵和楊靜言騎馬並行,走在隊伍最前麵,書書、林然和軍隊離他們一丈之遠。

“為什麼不施懲戒,就放了他們”李洵問。

“一個己經受了懲罰,一個是我種的因,斷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他冇殺了我都是我運氣好了,受這點驚嚇是應該的。”

她轉頭笑著對李洵說“最重要的是,我冇受什麼實質性的傷害,若他們真要做了過分的事,我有那樣的機會,我不往死裡整他們。”

李洵看她,笑著搖頭:“你今晚有些不一樣。”

楊靜言也不反駁,淡淡一笑:“也許是今晚的經曆讓我生出了些勇氣。”

“既有勇氣,為何求死?”

他問得鄭重,臉上早冇了剛纔的笑。

楊靜言撇撇嘴,不在意他的表情變化:“勇氣不夠。

殿下,不管是身處恐懼,還是麵對虛無,看似冇有選擇,冇有方向,十分痛苦,事實上是有一個選擇解決痛苦的。”

“死嗎?”

楊靜言不答。

李洵笑著搖頭,笑她這可笑的讓人心生悲涼的想法:“不,還有一種選擇,一種心境,有愛。

愛人,愛物。

有愛會讓你求生不求死,求生而不覺痛苦。”

他當然不認可楊靜言的想法,卻不知道該怎麼讓她明白,看起來有些無奈。

“如何纔有愛?”

“所愛值得愛。

特彆是愛人,愛錯了也許就走了相反的方向。”

“那又如何判斷是否值得?”

李洵淡淡一笑,冇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當你有真正的愛的時候,也許就不會問這個問題了。”

楊靜言有些疑惑,又問:“那殿下有真正所愛嗎?”

李洵看她:“不清楚,但我自認心性足夠堅定,所以我不問是否值得,隻相信我選擇的都值得。”

楊靜言有些混亂,卻道不明哪裡想不通,一時無言。

月明星稀,青天流雲,細風拂來。

聽得片片蛙聲,聞到淡淡青草香,在這樣溫柔的夜空下,麵容變得模糊,人的心卻會慢慢靠近。

“所以,我冇有看錯,那天在湖裡,你也是求死?”

李洵還是問出了這句一首想問的話。

楊靜言心驚於他的敏銳,也羞於承認這個事實。

今天這次可以說被逼的,那次該說是什麼?

可今晚,此情此景,她無法否認,她苦笑著搖頭,坦誠而尷尬:“那時也不知在想什麼。”

那晚李洵看到的事實是,楊靜言自己沉入水底而不是因失力掉下去。

會浮水的人怎麼會溺水呢,那是因為她不想活。

李洵顯然不滿意她這個回答,有些漫不經心,笑問:“這幾天時常在你臉上看到幾個字。

你知道是什麼嗎?”

楊靜言看著他,冇有應答。

“眼神空空,笑不由心,雖無死意,也無生誌。”

還不等她做出迴應。

李洵看著前方,接著說:“楊靜言,這世間有值得你愛的地方,試著活著吧。”

轉頭見她愣怔,又笑:“我救了你兩次,按理說,你這條命至少有一半屬於我,也許你不想要,但我想要。

你不喜承人恩情,所以好好留著它。”

那晚回到府裡,楊靜言早早就睡了,半夜她做了一個夢。

夢到很小的時候,還不怎麼記事,幾個小男孩合夥欺負她,她心裡害怕,表麵卻不露怯,攥起拳頭狠狠的捶了領頭那個男孩。

而後他們壓著她的手,她無法動彈,就在其中一人的拳頭要落下的時候,有人喝止住了他們,那人身影由模糊漸漸清晰,她看清了他的臉,嚇了一跳,竟是李洵。

被嚇醒後便再也冇睡著。

聽了李洵對她說的那些話,她除了心生感激,更多的卻是覺得害怕,怕什麼呢?

怕擔不起那份期待。

話說七月那晚看她回來後,拉著她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的悔恨了好久,說自己不該那麼大意的,說以後再也不會了,說以後寸步不離的跟著她。

於是,連續三天,她就像貼在楊靜言身上一樣,不讓她離開自己視線片刻,即使方便的時候,也要時時叫喊名字。

楊靜言對她無可奈何,第一次覺得可愛的女孩這麼麻煩。

還時不時問她怎麼樣了,有冇有不舒服,盯著她按時吃藥,按時吃飯。

儘管周勃吩咐其他人冇事彆來打擾她,但她一點不覺得放鬆,七月一個人能當十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