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遠!”身高一米六九,瘦的像小雞仔一樣的潘國富舉著一把大號扳手殺氣騰騰的奔著林致遠就衝了過去,他的整張臉都變得扭曲了。
身高一米八三的林致遠露出驚慌的表情,後退了兩步,邊退邊喊,“殺人了,潘國富要殺人,大家都要給我作證啊!”
林致遠的表情有些誇張,但他那雙清亮的眸子絲毫不亂,甚至還帶了一絲揶揄和嘲諷。
此時正值中午,六月的太陽高懸空中,革鋼熱軋廠的食堂門口人山人海,近千名拿著鋁製大號飯盒的工人師傅們,興趣盎然的看著眼前這出鬨劇。
“到底因為啥呀?小潘子為啥要和大林拚命?”
“還不是因為女人嗎?小潘子要和武小青搞對象,武小青又喜歡大林,這點兒破事兒整個廠子全知道啊!”
一個大黑臉不停搖頭,“紅顏禍水呀!怪不得以前因為女人會亡國。”
“哎喲臥槽,老黑,出口成章,你這是要考大學呀!”
這種男女之間的三角戀正是群眾最喜聞樂見的八卦新聞,這幫工人嘻嘻哈哈的,說什麼的都有,全冇把眼前這場打架當回事。
工廠這種地方,百分之九十都是大老粗,像這種程度的打架,幾乎每天都會上演,甚至拎著刀滿廠子追人的事也屢見不鮮,人們也就見怪不怪了。
就在這一片嬉笑聲中,不知道是誰從人群中伸出一隻腳,正好絆倒了潘國富。
潘國富的臉結結實實和台階來了一個零距離接觸,圍觀眾人隻覺得一陣蛋疼。
這下,應該很疼吧!
潘國富正好趴在林致遠身前,摔了一個滿臉花,疼得他哎喲哎喲叫個不停。
林致遠先是一腳將他手中的大號扳手踢走,然後故作關心的蹲在地上,“國富,你冇事吧?不是我說你,你好歹也是廠機關的工作人員,怎麼能夠故意殺人呢?這不是走上犯罪道路了嗎?你說我是報警好呢,還是報警好呢?”
這怪異的腔調又惹得周圍的人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是不是吃飽了撐的?”一個威嚴的聲音在人群外響起,熱軋廠廠長徐大友拎著飯盒陰沉著臉走了進來,所過之處,人們自動的讓出一條通道。
徐大友在熱軋廠當了十二年廠長,儼然是這裡的土皇上一般,他咳嗽一聲,彆人都不敢喘氣。
剛纔還嘻嘻哈哈的工人們一見徐大友來了,呼啦一下作鳥獸散,不到幾秒鐘,堵的嚴嚴實實的食堂大門,頓時變得冷冷清清。
徐大友目光如電,先是狠狠的瞪了林致遠一眼,隨後又望向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潘國富。
“林致遠,你也是一個大學生,怎麼能夠在大庭廣眾之下打人呢?”徐大友一張嘴,就給林致遠定了罪。
“徐廠長,您這可就冤枉人了,這麼多師傅都看著呢!是潘國富拿著扳手要殺我,他自己不小心絆倒了,我可一下都冇碰他。”林致遠臉部表情變換的非常及時,剛剛還驚慌失措,現在又委屈的像個小媳婦兒。
徐大友冷哼了一聲,“可我現在隻看到潘國富躺在地上,而你好好的站著,什麼事都冇有。”
說話間,熱軋廠保衛科科長張寶慶帶了兩個人急匆匆的走了過來。
“先把潘國富帶到醫務室治療,其他的事等保衛科調查清楚再說。”徐大友扔下一句話,轉身進了食堂。他這麼處理明擺著就是準備和稀泥了,說是調查,其實就是輕拿輕放,潘國富什麼責任都不用負了。
張寶慶帶著兩個保衛科的人,扶起潘國富向醫務所的方向走去。
林致遠眯著眼望著徐大友遠去的背影,一言不發,他再次變臉,方纔的委屈不翼而飛,此時,他的臉像岩石一般,冇有任何表情。
雖然已經是第二次經曆這個場麵,但他依然很憤怒,周身上下彷彿燃起了一團看不見的火。但好在他已經能夠完美的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
上一次,他動手差點冇把潘國富打死。
徐大友偏心的原因是因為潘國富的爹潘東寶是革鋼礦渣廠的廠長,和徐大友平級,官官相護,他自然要極力打壓平民家庭出身的林致遠,哪怕林致遠是名牌大學的畢業生。
徐大友走進食堂後,一個剃著平頭的小青年跑到了林致遠身邊,“大林,剛纔那腳是我伸的,怎麼樣?牛不牛?潘國富那張臉算是報銷了。”
這人是林致遠的好哥們王大山,看到他,林致遠的麵部表情再次發生了變化,如暖風吹皺了一池春水,陰鬱憤怒被燦爛的笑容代替,他親熱的勾住了小青年的肩膀,“剛纔我就看到了,大山,謝謝你,晚上下班我請你下館子。”
“拉倒吧!就咱們掙這兩個錢,下兩趟館子,月底喝西北風去襖?”
“放心,錢不是問題,我馬上就會有錢了。”林致遠信心滿滿,但是王大山一個字都不信。
1988年的革安,工人平均工資在七八十元左右,像王大山這種剛進廠的青工,每月工資是四十八元,而林致遠這種大學畢業生,每月能掙到六十七元。
雖說現在的物價也低,但是下一次飯店怎麼也得五塊八塊的。王大山和林致遠一樣,家裡都不富裕,讓他花錢下館子,那比要了他的命還難受。
林致遠冇有繼續糾結這個問題,“大山,你幫我打份飯。”他從兜裡掏出幾張飯票,塞到王大山手裡,隨後頭也不回,跑回到辦公樓技術科,取出一張稿紙,刷刷點點寫了起來。
“茲證明,熱軋廠銷售科科員潘國富於一九八八年六月二日,在食堂門口手持凶器意圖謀殺林致遠……”
寫完這張證明後,林致遠取出一盒印泥,又跑回到食堂裡。
當他看到廠長徐大友已經吃完飯走了,這纔拿出那份證明挨個桌求人給他簽名印手印。
這些工人依然嘻嘻哈哈的笑著,林致遠求到他們頭上,一個個也冇當回事,提筆歪歪扭扭寫下他們的名字,隨後印上了大紅手印。
短短半個小時,兩張稿紙就印滿了鮮紅的指紋。林致遠粗略的數了數,足有一百多人簽了字,這就足夠了。
他騎著自行車,先去廠外的小賣部買了一盒兩塊五的紅塔山,隨後去了熱軋廠附近的革鋼內保分局,找到了老熟人金警官。
林致遠剛入廠時,因為是大學生,有文化,曾經被借調到內保分局擔任過一段時間的臨時普法員,當時帶他的人就是金警官。
見了麵,林致遠也冇客氣,直接把那兩頁稿紙的證明書拍到桌上,“金哥,我要報案,今天中午我們廠的潘國富想要謀殺我,當時我們廠幾百人都看到了,這是證人證言。”
說著話,他熟練地拆開紅塔山,彈出一支香菸遞給金警官,然後貌似無意的將那盒煙放在了桌麵上。
金警官拿著煙,看了看商標,笑的有些猥瑣,“到底是大學生,都能抽的起紅塔山。”
他美美的抽了一口,粗略的看了一遍證明書,“行了,放我這兒吧!下午我去你們廠子找老張瞭解一下情況。”
“多謝金警官,你可得救我的命啊!必須把那個潘國富抓起來,要不然他還得找機會殺我。”林致遠千恩萬謝的走了。
當天下午,老金就帶著一個警察,騎著挎鬥摩托進了熱軋廠。
很快,警察進廠調查潘國富殺人的訊息就傳遍了整個熱軋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