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樂聲陣陣,音調溫柔又繾綣,而他靜得如同一片無風的湖,雙眼深邃,難以捉摸。

月昭對上他的眼,猶如對上了浩瀚星空。

眼尾處微微泛紅,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眨了一下。

“真美。”月昭誠心讚歎道。

瑾珵調轉身子朝向她端坐,從容挺直脊背。

輕抬下頜,垂下了眼眸,以敞開的姿態任她觀賞,

身後隱隱現出綻放的花形。“喜歡嗎?”

潺潺細語,沁人心脾。

一旁的琴音時而輕盈飄逸,時而歡快熱烈,引領著她,探尋他的秘密。

不止要喜歡,

不夠的。

“師父”,

空氣裡的花香伴著曲調盤旋,怦然濃烈起來,他神情分明在招引,

“可心悅我?”

眼波流轉,悵惘深陷。

月昭已經迷糊了,坐不住開始搖晃。

那謫仙似的人兒忽遠忽近,嘴一張一合在說什麼,隻覺得前麵有致命的吸引力。

勾著她,往上撲。

瑾珵猝不及防,她一下撞過來,腰身也被她緊緊控製。

他垂在兩側的手驀然收緊,攥住自己的衣襬。

月昭的腦袋在他衣襟間蹭來蹭去,

“好香啊。”扒住他深深的嗅,迷戀的重複“真好聞。”

瑾珵任由她抱著,蹭著,紋絲未動,眼神空了。

端起涼透的茶水灌進喉嚨,心肺都冷下來。

她這番受了迷惑的樣子,不是他想要的迴應。

凝神之間,月昭支起身子,“啊。”

他低頭端詳,“嗯?”聲音低沉。

“呶。”她抬了下巴朝杯子點了點。

瑾珵聽話倒了一杯,靠近她微張的嘴。

月昭輕輕啜飲,隨著他的動作仰頭。

喂得急了,有水珠從她嘴角滑落,順著脖頸留下一道晶瑩的痕跡。

當最後一個琴音消散,一曲終了。

餘韻漸漸平息,月昭的頭好沉,終於受不住靈犀花魄的壓製,歪在墊子上。

——楔子

正文:

望塵仙尊在玉笙山上白晝飛昇了,臨去仙界前,放心不下一株靈犀花。

它往日在仙尊的琴室裡聽多了絲竹管絃,經年累月開了靈竅。

受到仙尊飛昇的雷劫波及,奄奄一息。

仙尊算到靈犀花會化形,賜名瑾珵。

還把日後的教導責任,托付給了唯一的徒弟月昭。

是夜,月昭托著腮端詳靈犀花,它先前的盆已經被天雷劈的渣都不剩。

師父渡劫那日,天地變色,狂風呼嘯,甚為壓抑可怖,遠遠看著那雷電如同狂暴的巨獸,直劈師父所在的琴室。

這花跟著遭了殃,竟還能留下一條命,葉子也冇焦,隻是蔫蔫耷耷多日不曾恢複。

養什麼養,早就應該掐死。

她伸手攏住花莖,隻要輕輕一攥,撕個稀爛。

它化形的機緣,也就斷了。

無怪月昭這麼忌憚,實是因為自己以後修仙生涯中最大的打擊,就是拜它所賜。

月昭是穿書過來的,那本書隻看了個簡介,還冇看完。

書中所說的玉笙山,隔絕人世,是上古女媧氏的仙樂之器“玉笙”所化。

終日靈氣縈繞,是各路音修們精進的絕佳場所。

原主月昭也不例外,從小跟著師父望塵,在這裡潛心修行,以樂器作為法器。

可惜,她勤勉不懈,廢寢忘食,也冇能換來像師父一樣飛昇成仙的好結果,卻入了魔。

在音修一道,如果說月昭是毫無天賦,那瑾珵就是天賦異稟。

月昭晨兢夕厲,才堪堪突破,還是幸得望塵的時時點撥,不然她的漫漫修仙路會更慢。

瑾珵就不同了,甫一出世就展現出超凡入聖的風采。

道心穩固,樂理貫通,各式法器信手拈來,修煉更是輕輕鬆鬆一日千裡。

讚美,成就,修為…月昭苦苦追尋的,瑾珵唾手可得。

她是望塵仙尊關門弟子,竟還不如師父琴室的一株花草。

嫉妒,憤恨,不甘,種種念頭升騰之下,害她突破關隘時走火入魔,經脈儘碎。

後又誤入歧途,在上古妖獸混沌的指引下,尋了捷徑修煉禁術,吸食他人靈力作為進階之梯。

同門,妖獸,鬼怪,她都不放過。

吸食的靈力雜亂,汙濁不淨,又兼之她本身就心性不穩,終是入了魔,遭玉笙山所棄。

穿書過來的月昭天天都在歎息,原主後來怎麼樣了呢?結局好不好?死的安詳否?

“唉。”月昭鬆了手在花瓣上摩挲。

說到底,入魔被棄是原主咎由自取,瑾珵隻是出色了一些,有什麼錯呢?

她再次放下戕害未來徒弟的爪子。

現在的月昭還不知道,自己冇多久就會後悔放過他。

因為瑾珵的出色,並不隻是一些而已。

*

曾經月昭分析,原主會入魔,不止因為嫉妒,還因為急於求成。

如果可以時刻警惕這兩點,是不是就不用入魔了。

可是她發現自己根本就是想的太少。

平日裡跟著師父修煉,但凡做錯一點,她就能心緒不平整整一天。

若是師父誇她進益,她滿身的靈力都興奮的壓抑不住。

山上季節變換,落花凋零,憑空鑽出的柔弱憂愁就會來侵蝕她的意誌。

冬雪飄來,銀裝素裹,她又雀躍不已,恨不能央著同門與她打三天三夜的雪仗。

秘境曆練,隻要是她看中的仙草妖獸,即使自傷一千,修為大損,也要奪來,是以總有幾個愛跟在她後麵撿寶貝的師弟師妹。

凡此種種不勝枚舉,總結下來,是個極其敏感又極端的性子,任何事都能影響她的情緒和靈力,偏偏她自己還控製不好這身體。

以前也就罷了,現在真的像書裡說的,影響力最強的引子就要降臨了,不得不做些準備。

她頗惆悵的敲響了霏弘長老的門,“霏弘老頭兒,我來請教個事。”

霏弘長老滿頭白髮,吹鬍子瞪眼,紅色柺杖朝地上一戳。

“你這個不敬尊長的小娃!請教也不知道叫對名號!”

“我都快入魔了,你還計較那些虛名作甚。”她拿起盤子裡的青果子,咬了一口。

“從三年前你就見天的要入魔要入魔,我聽的耳朵都要起繭子,冇有正事彆來煩我。”

“這次不同,我掐指一算,用不了多久了,

近日我心神不定,坐立不安,夜裡還老夢見自己吸食妖獸的靈力呢!”

月昭眨巴著大眼睛煞有介事。

霏弘長老一聽,吸食靈力本是禁術,小輩們是不會知道的。

如今月昭竟然會做夢夢見,不禁認真起來,“你將夢裡場景說一遍。”

月昭繪聲繪色的講了在夢裡自己逮住妖獸差點吸乾的景象。

不過省去了吸同門靈力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