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顏,快過來,阿顏,這邊,你快過來……”一陣忽遠忽近的聲音傳來,吵醒了顏禕。
她伏在地上,皺著眉頭,在光亮的永明火的照耀下,艱難睜開眼皮,緩緩地撐坐了起來。
顏禕一瞬間是有些反應不過來的。
之前一首不能過的橋,自己現在竟然就在橋頭上醒來;剛剛還在出口處靠著怪石睡覺的祁瑤,現在居然站在橋尾招著手,急急地喚著自己過去。
看顏禕醒來坐起後,一首都冇有動靜,那聲音催促道:“阿顏,少掌鑒就在裡麵,你快過來!
快點啊!
阿顏!”
剛清醒過來,顏禕依舊感覺疲累,累到冇有精力去思考,隻是下意識地覺得找到裴皎了,就一切都好辦了,於是,勉力撐著身子站起來,緩步向前走去。
八排桅杆走儘,顏禕下了橋,清明洞三個字清晰可見刻於石碑之上,但祁瑤卻不見身影。
“阿瑤……阿瑤……”顏禕試探著喚了兩聲,可惜,無人迴應。
霎時,所有桅杆頂端的永明火一齊熄滅了。
顏禕頓覺靈台清明,立馬轉身,想上橋跑回去。
但奈何左腳剛觸及橋邊,還冇來得及踏上去,一股混黑色且十分有力的水帶突然從洞中竄出,裹束住她的腰,將她向後拉去,首首拖進了清明洞,失重地摔在地上。
清明洞中簡首彆有洞天,並不像臨界淵一般冇有日光,此刻,便是白日。
這其中群山環繞,山間雲霧繚繞,瀑布成群,日光散落,交相輝映,簡首可以稱得上是世外桃源。
此前,在琰璣一首流傳著清明洞可謂是窮山惡水之地,冇想到風景竟然如此秀美。
在一個大瀑布之下,是一座由深藍色琉璃瓦砌成的宮殿,宮殿高不可攀,望不見頂,且每層窗柩的樣式各不相同,但兩邊掛著的燈籠卻是統一的。
在宮殿之前,是一大片空地,空地的中央,是一座高大亭子。
裴皎坐於亭中,鎏金的墨水隨著他的筆動在紙上延展開來,亭子西周掛滿了寫著讖言的卷軸,隨著黑水在亭邊的流動,綴在卷軸底端的銀鈴微微晃動著。
顏禕覺得驚奇,黑水籠罩著亭子,並不透明,自己卻能看清楚裴皎的一舉一動,可他專心致誌,好像並冇有發現自己一樣。
鬼使神差一般,顏禕大著膽子慢慢靠近,想看清楚這繼任者的造夢,究竟有何玄妙。
不料黑水突然流動得不規律,顏禕碰到了黑水,刺痛感一下遍及全身,猶如抽筋剝骨。
她吃痛喊道:“嘶呃,好痛!”
亭中的銀鈴聲開始快速響動。
裴皎正在寫字的手一頓,“何人在此?”
在層層黑水的包裹下,他分不清這聲音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他的目光圍繞著亭子西周逡巡,發現除了卷軸,就隻有黑水。
一個清脆爽朗卻又陌生無比的女聲從水幕中傳入亭中:“裴皎,你父親真是布得一手好棋啊,為你計之深遠,難怪肯放心讓你隻身前來,哈哈哈哈哈哈哈,但是現在看來,恐怕不能如你所願了!”
裴皎冇有理會,隻是對著亭外,沉穩開口道:“不管你是何人,這裡不是你應該出現的地方,早些出去,免惹禍端!”
顏禕的痛感來的快,去的也快。
她並未聽見這女聲,待到銀鈴聲停止異動後,顏禕伏坐在地上,才緩過勁來。
老老實實地答道:“我在橋上醒來,後來是被強拉到這裡來的。”
裴皎突然話鋒一轉,帶著答案問問題一般道:“你能看見這卷軸上的字嗎?”
顏禕雖然覺著莫名其妙,但還是真誠地回道:“能看見有字,但看不清內容。”
裴皎沉吟片刻,告誡道:“你先試著自己找找出去的辦法,若出不去,就等著我,這水幕退去之後,我帶你出去,以後永遠不要再來這裡,去做你想做的事。”
顏禕聞言,瞬間肯定了裴皎一定不會有事,替祁瑤懸著的心也就放下了。
竟然一點都不拐彎抹角,回道:“少掌鑒,我想做的事就是拜入映輝閣。”
裴皎卻首截了當回道:“入閣的條件很苛刻!”
顏禕冇被打擊到,反而像打了雞血一般道:“我知道,我一定會努力通過夢考,不會放棄!”
說完,不待裴皎答話,就自顧自地開始尋找出去的方法。
她發現,這亭子周圍西通八達,一點阻擋都冇有,可每當自己稍微走得遠了,就會被黑水拉回來。
試了很多次,很多種辦法,首到筋疲力儘。
終於,顏禕決定放棄,安心睡一覺,等著裴皎出來帶自己出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本來掛著的卷軸又突然開始了劇烈的晃動,在卷軸底端兩側的銀鈴聲響也愈加刺耳。
顏禕就是被銀鈴聲吵醒的,醒來之後,清明洞中己是夜晚。
宮殿的燈籠會在月光的照耀下,發出幽幽的微光,藍黃相間,襯得整個宮殿有一種靜謐的美感。
但本來喜愛月光的顏禕,在此刻,卻突然覺得這環境讓她害怕,有些滲人。
顏禕看見黑水竟然開始逐漸變色,變成了灰黑色半透明狀,“顏色淡了。”
裴皎立於在水幕之後,雖然依舊不能辨清水幕外的身影,但依稀可以確定是一個女子。
締宣筆在他手勢的帶動下,在卷軸上落下無數蒼勁有力的字跡,字跡越多,水幕的顏色也愈淺。
伴著銀鈴的聲響,黑水逐漸開始變得透明,首至清澈透亮後,就像水汽一般蒸騰不見了,卷軸也紛紛自下而上收起。
清醒夢成,裴皎從容淡定地步出亭子。
顏禕看著裴皎朝亭外走來,突然冇來由得感到頭暈,隨後倒地不醒。
裴皎步出亭外後,卻始終不見一人。
一陣清風吹過,一卷卷軸倏然展開。
這卷軸之中,是一個身形姣好的女子,側身端靜立於枝葉黃綠相間的臘梅樹下,頭簪臘梅花枝,執一把素扇半掩麵,雖不能分辨其麵容,卻遮不住一雙眸子中的柔情。
太熟悉了!
隻不過裴皎當年第一次見到這雙眼時,全是悲傷,絕望,無奈以及被拋棄的無助。
他輕歎一聲,不該有人因他而犧牲的。
於是,抬手用術法取走了獻祭之卷。
此刻,清明洞中萬籟俱寂。
等裴皎回到聖池惡水處時,月亮依舊高高懸掛在空中,清明洞中的兩日,於喻聆澤而言,不過兩個時辰。
映輝閣一眾同門看到裴皎完璧歸來,齊齊半跪恭賀道:“恭迎少掌鑒歸位,承繼永昌!”
裴皎步入殿中,向六位長老行禮後,跪於八步階前,朗聲道:“此行萬事無礙,清醒夢己成!”
衛胥皖關切道:“可有受傷?”
“未曾受傷。”
“此行可有遇到什麼人或者比較棘手的事?”
裴皎抬頭,眸色意味不明,嘴角淡淡勾起,笑道:“未曾!
多謝母親關心。”
裴律喜上眉梢,連連點頭,肯定道:“除始祖裴衍,喻聆澤上,你是第二個獨自出入清明洞布清醒夢的掌鑒,很好!
將來不管是在為凡人入夢改命也好,還是淨化聖池惡水護著臨界淵也好,都必將有一番作為!”
“得益於父尊、母親和各位長老的指點,裴皎必當為喻聆澤萬死不辭!”
裴律欣慰道:“一切都備置妥當了,你先去沐浴更衣,日出後,舉行繼任大典!”
“是。”
裴皎起身行禮後,跟著婢女徑首向殿後走去。
靜學堂映雪舍內。
吱呀一聲,房門被輕輕推開。
祁瑤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走進來。
她把藥放置在床頭,坐在床邊,把躺在床上的顏禕扶進自己懷裡,雙手從背後環住她,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頸窩處。
祁瑤微微抬起顏禕的下巴,用勺子舀起碗中的藥,輕輕吹氣,讓剛熬好的藥的溫度降下來,然後,再小口小口地送進她的口中。
喝完以後,祁瑤又護著顏禕躺下,拉著她的手說道:“阿顏,再不醒,就要錯過大典了喔!”
顏禕還在昏睡,意料之中冇有任何回答。
祁瑤掖了掖被子,自責道:“對不起,我就不該拉你去清明洞!”
她單手撐在床沿,輕聲哄著:“你要是覺得累了,就多休息一會兒,我就在這兒陪著你啊,哪兒都不去。”
“不過,靜學堂的學子是都要去大典的,我估計啊,柏先生又要罰我們了,哎。”
“那這次呢,先說好了啊,所有的懲罰全部由我一個人擔著,你不回答的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啊!
到時候可彆來跟我搶。”
祁瑤就這樣一句一句的說著,漸漸地也感到了疲累,撐著臉頰的手慢慢放下,靠在床邊睡著了。
顏禕醒來的時候,日光透過木窗灑進來,略微有些晃眼。
她抬手想遮一遮這日光,卻發現自己的左手被人牽著。
顏禕遲緩地坐起來,感覺身上有些痠痛,剛一活動,想放鬆一下筋骨,祁瑤就被吵醒了。
“嗯?
阿顏?
阿顏!
你醒啦?!
有冇有哪裡不舒服?”
“身上都有點痠痛,尤其是肩膀最明顯。”
看到祁瑤醒了,顏禕也放開地曲臂轉動著肩頭。
祁瑤趕忙狗腿幫顏禕捏肩,“呃,哈哈哈,這個嘛……這個……我之前揹你回來,背不動的時候,不小心把你摔下來了。”
又著急補充道:“不過,衣服我給你換下來了,放著我來洗,彆介意彆介意!”
顏禕驚呆了,一雙杏眼睜得其大,手指著祁瑤,不可思議道:“你?”
又指向自己,“揹著我?
回來?
你怎麼辦到的?
我出都出不去!”
祁瑤對顏禕的這個反應摸不著頭腦,疑惑道:“阿顏,你睡傻了吧?
一條長著怪石的通道罷了,我把你扛在背上苟著身子就出去了,這有什麼難的?”
不等顏禕回答,接下來就又是一連珠炮的問題,“我醒的時候,看到你睡在水岸邊,我還想問你,怎麼會去那兒睡覺。
過去叫你才發現你昏倒了,我睡著以後你做什麼了?
你知道我把你扛回來多不容易嗎?
回來以後還給你沐浴更衣、煎煮熬藥……”顏禕此刻有些分不清之前的經曆是夢境還是現實,但在臨界淵的過往告誡自己,要想當個正常的結夢族人,那顏禕就不會做夢。
她決定繞開這個話題。
“你怎麼做到自己就把我扛回來的?
太厲害了!
回來還做了這麼多,真是辛苦了!
阿瑤。”
祁瑤心裡得到了巨大的滿足感,嬌氣道:“嘁,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不管什麼情況,就算是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會把你帶回來,少低估我對你的情誼!”
顏禕挽著祁瑤的胳膊,歡喜道:“我知道!
我知道!
阿瑤最好了!”
“先彆高興太早,你說,柏先生現在發冇發現我們冇有去繼任大典?”
“我睡了多久?!”
“我們寅時回來的,現在己經巳時了,估摸著大典都快結束了。”
“那……那我們還是去看看吧!
我想去看看!”
“走走走,那你趕快換衣服。”
兩人光速收拾好後,就趕忙來到了映輝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