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塵往事

我以為那天,我不會再醒過來,首到看見霧濛濛的門裡,走進來一個人影。

人再活過來,就是己經活完一次。

我姓黎,名定安。

那天之前,我是煉鋒號鑄刀廠大弟子,我有師父,有師兄弟,還有一個小師妹。

記事起,我就與師父師妹車馬奔波、西海為家,身邊常是師妹稚嫩的哭聲和麪色沉重的師父,首至西北偏北,濃煙煉鋒。

剛到甘掖鎮時,那天的經曆還曆曆在目。

師父一手抱著師妹,一手牽著我,在鎮子最左邊買下一塊地,並築起高達三丈的牆,和周遭分隔開來,我看見師父親手掛上煉鋒號的牌匾,臉上滿是我看不懂的神色。

“定安,我們是不是不用到處搬家了?”

師妹向靈悄悄握上我的手。

“嗯,我們有家了,小靈。”

我握緊她的手。

那年我十歲,她七歲。

這裡總是漫天黃沙,呼嘯的風聲時時刺激著神經,菜比肉貴,荒涼嚴肅。

而百姓生活是兩個極端,富到流油與窮困潦倒並存,街上滿是滿身珠寶玉器的商人,周遭遍佈乞丐和腥臭的屍體。

但是,煉鋒號自從開張,銷路卻十分緊俏,上至流寇強盜,下到清貧人家,都以擁有煉鋒號的刀為榮。

煉鋒號似乎威名遠揚,江湖上人人敬重,我們打煉的刀即可供江湖打殺,也是尋常百姓的必備之物。

名氣是江湖賞飯吃的底氣,煉鋒號的名號在哪都可以風生水起,那師父為什麼要跑這麼遠來開鍛刀廠?

成為我一首以來的困惑。

因為“煉鋒”的名號,我們衣食無憂。

但江湖上對師父——向且正的評價我們從未得知,因為師父嚴禁我們打著煉鋒的名頭踏足江湖。

煉鋒號自成立之初便立下誓言:煉鋒號從不過問江湖事,刀何來何往皆不追究。

“身不由己的事多了去了,我得護你們平安。

隻有活著,纔是實在的,什麼江湖、什麼恩怨,都是虛的。”

師父對我和師妹說。

之後,煉鋒號來了一大批師兄弟。

因師父不喜我們參與江湖之事,嚴格要求師兄弟們安分守己,明哲保身。

堅硬的鐵塊燒得通紅,立即投入冷水中,反覆捶打定型後再細細修整。

熱氣、火星、水汽和邦邦邦的敲打聲,日複一日年又一年地印在我腦中。

打鐵煉刀的日子,膨脹著師兄弟們的英雄誌氣,對於師父的命令,大家表麵遵守,私底下卻憤憤不平,如今世風日下馬賊當道,誰都想除暴安良揚名立萬,不想躲在煉鋒號當縮頭烏龜。

我從小無父無母,師父不僅傳授我手藝,還待我如親生骨肉一般,對於他的話,我不敢不從,所以成為師兄弟間的異類。

“師父的乖兒子最聽師父的話!

哈哈哈”“定安就是個軟骨頭!”

“人家是準女婿,我們是什麼,我們以後得在人家底下混飯吃。”

……我隻會沉默。

“你們這麼說是覺得師父說得不對了?”

鐵頭出言道。

即刻回靜。

鐵頭因為年紀最大,是煉鋒號的大師兄,我則是最先入門的煉鋒號大弟子。

鐵頭有著爐火純青的鑄刀手藝,他常不滿這個世道被馬賊塗炭,想著有朝一日殺遍天下盜賊,建個太平盛世,他被兄弟們視為榜樣,我也敬佩他的俠肝義膽。

師兄對我格外照顧,常在大家出言擠對我時仗義執言,我們倆也經常被師父指派外出收賬。

當時的我,煉鋒號就是我的江湖,周旋於師父和師兄弟之間。

每年七月十五,煉鋒號都要舉行“祭刀大會”,所祭之刀是一把隻有半截的斷刀,師父藉此明誌,遠離江湖。

什麼是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煉鋒號是給江湖遞刀的,怎麼可能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