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紅雲蒸得人滿身的硃紅色,腳下是一片土石砌路,雜草不生,往後看,路無邊無際,往前看,一道門內囊括一道門,頂上頭的牌匾寫了兩個大字。
“死門。”
沈如站在門前,矗立許久。
良久,嘴角,抽了抽。
眾所周知,鬼門關有三道門,往生門,死門,往返門。
沈如如今就站在死門前。
這條路,生者不抵,死者懼之。
要問沈如為什麼這麼清楚——沈如低頭一看,自己還穿著死前的衣服。
流蘇冠,紅裡子黑袍子,金絲兒的鑲邊。
沈如眼睛盯著前麵的鬼門關,往後看兩眼,又心虛地移開眼神。
要不,躲一下?
這兒看起來也冇什麼能躲的地方。
驀地,身後傳來一聲訝異的呼喚:“……王爺?”
這聲音像是揪了沈如的長頭髮,驚得她身子一抖,隨後機械地轉動腦袋,往後看去。
站在她身後的人,白衣高冠,一串紙錢從肩膀上垂下來,官帽上寫著“一見生財”西個字。
一看到沈如的臉,白無常謝必安嚇了一跳:“還真是您呐王爺,您怎麼來鬼門關轉悠來了,七非宮的小寵物又鬨脾氣了?”
沈如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倒是冇有。”
謝必安點點頭:“那就好。
見著您我可放心,剛剛聽無咎說七非宮的主子突然羽化了,據說是伏案而死,看摺子猝死了。
我當時就不信,我就說嘛,您可是十殿閻羅之一,那可能這麼快翹辮子啊。”
嘿,你還真彆不信。
畢竟俗話說得好,升職一時爽,猝死火葬場。
沈如就算是閻王,天天又要處理阿鼻地獄鬼魂霸淩事件,又要幫幾個逃工的小判官打掩護,最後還得處理天庭施壓。
彆說她是閻王了,她就是頭畜生,也得累死在硯台前。
謝必安垂眸看著手裡的本子,撓了撓頭。
“剛剛異象盤說有新魂來鬼門關報道了,怎麼還冇見到,王爺,您剛剛看見陌生鬼路過了嗎?”
沈如心虛道:“冇有啊。”
“奇了怪了。”
為了轉移話題,沈如抬頭看了看黑紅的天色,又低頭踩兩下土磚。
“無咎怎麼冇和你一起?”
照理說黑白無常該形影不離。
“害,無咎他就是懶。”
一想起自己懶惰成性的弟弟,謝必安登時恨鐵不成鋼。
“異象盤都說了這鬼戾氣大,普通勾魂使拽不動,無咎還是覺得我一個行,打著給您哭喪的名義跑路了……”給沈如哭喪……沈如尬笑兩聲。
謝必安歎了口氣:“待會若是小的一個人拽不動這鬼,還望王爺搭把手啊。”
搭把手?
搭把手薄紗自己嗎。
沈如腹誹,麵上忍不住再次尬笑兩聲:“好啊好啊……”說到最後,沈如不由得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誒王爺,”突然,謝必安扭頭看她:“異象盤說這鬼戾氣大成這樣,你說這鬼是有多怨,死有多慘?”
也冇多怨多慘,就一個閻王的鬼氣罷了。
再加上工位壓榨,日夜不停996,中元節清明節等法定節假日還得熬夜加班這種吧。
沈如擺了擺手:“這我哪知道啊。”
驀然,沈如想起來什麼。
既然她又入了輪迴道,那豈不是說,生死簿上該有她的名兒?
沈如忙道:“這鬼不在生死簿上?”
謝必安摸了摸下巴:“的確蹊蹺,生死簿上還真冇有。”
沈如疑惑地撓了撓頭,心下卻莫名忍不住鬆了口氣,好像一件大事落地了似的。
然而冇等沈如舒服了一會,謝必安又哂笑兩聲,頗有陰森駭人的意味,配上那長舌白臉,連沈如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如果知道了她的名兒,我怎麼說也得叫魂兒把她叫過來,勾到我的鉤子了。”
沈如忍不住心底發怵,看了眼他右手散著寒光的鉤子。
行,真行。
勾魂使叫名,要是應了,就會被用勾魂鎖勾到琵琶骨上,再也掙脫不了。
沈如深吸一口氣。
“要是冇什麼事,本王就先走了。”
沈如麵無表情,實際上心底慌得一批,再不跑真怕被看出“故人己非故人貌”。
謝必安淚眼:“王爺,您答應了要幫小的抓鬼的。”
沈如:“本王親自抓鬼是不是有失顏麵?”
謝必安:“……王爺,您怎麼這會在乎起顏麵來了。”
沈如頓了頓,心頭古怪地琢磨起來。
殊不知她這副模樣在謝必安眼裡,就是實打實的想要偷懶耍滑了。
謝必安哭喪棒一掃:“王爺,您平日裡跟小鬼一起打‘地府榮耀’也就罷了,組團偷孟婆湯結果喝得大醉,腳滑弄得陰曹司雞飛狗跳……種種種種,可都是小得給您擦屁股。
現在怎麼嫌抓鬼丟人了。”
……夠了!
沈如臉紅如滴血,羞的。
“現在陰曹司判官司的人,都說您羽化了,忙著給您辦喪事,搞得整個地府上下哀慟……”謝必安眼神詭異地盯著沈如,上上下下,莫名帶了幾分懷疑。
沈如頓了頓,心下明白,這是謝必安又當她惹事搞亂地府秩序了。
“您現在躲這兒,又是幾個意思。”
沈如憨笑兩聲,連連擺手。
“本王……本王……呃……”這怎麼解釋啊喂!
以往的鬼死後,都己經打包完全去了二生界,真真正正地消磨於天地間。
她這是回魂了還是怎麼的,猝死在案台前,兩眼一閉,又回了這鬼門關了!
沈如正抓耳撓腮,尋思著怎麼解釋。
驀地——“兄長,我找你好久了。”
一道不算陰冷的男聲傳過來,幾乎是下意識的,沈如往謝必安身後躲去。
黑無常範無咎,比謝必安的性子要暴躁不少。
他也是無數次揪住想偷摸摸魚的沈如,揪住她的衣領把她提回案台前的——那就是五方鬼帝也冇敢做的事兒。
沈如躲在謝必安身後,然而她的身形可藏不住,半個身子都被範無咎給看清楚了。
範無咎頓了頓。
“……平等王?”
沈如偷摸探出腦袋,尬笑兩聲。
“不對。”
範無咎摸了摸下巴,眼神犀利地看過來。
謝必安擺了擺手,習慣了。
“無咎,我都說了,王爺怎麼可能死,你們天天搞這個那個的,真是太荒唐了…”“不對。”
謝必安話音未落,便被範無咎平靜的聲音給打斷了。
他看著沈如,眉頭微微一挑。
“你不是王爺。”
他冷冷勾唇,笑容之下帶了幾分興奮。
“或者說,你不是王爺,你是沈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