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章 送藥

那泥牆很矮,趙承恩十幾歲的年紀,還未長足身高,站在牆外就己經能把院子裡看得一清二楚。

兩間舊的土坯房,透過糊著紙的木窗隱隱透出人影,在破舊得院子裡,幽暗的燈火似乎是唯一的溫暖了。

那個名叫草垛的叫花子就是住在這裡?

這時,屋子裡有說話的聲音,似乎是小孩子被長輩訓斥著什麼,不一會兒,房門吱紐打開,一個小小的身影端著一個大盆走出來,盆裡大概裝滿了水,對於瘦弱的小孩子似乎重了些,那小身影搖搖晃晃,一不小心就要摔倒在地的樣子。

承恩仔細看了看,這便是今天遇到的小叫花子,不,是名字叫做草垛的小叫花子。

承恩想喊他,但是又不想驚動其他人,於是撿了一塊小石子扔過去,啪的一聲,石子打在對麵的土牆上,發出聲響。

草垛警覺的看向他這邊,天色有些暗,草垛看到有個人在牆外麵朝著他揮手。

草垛放下水盆,小心踱著步子走過去,這麼晚了,會是誰?

但是草垛能感覺出來對方冇有惡意,單純的叫她過去而己。

離近了纔看清楚,這人不正是用馬鞭抽了自己的少年?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草垛立刻氣呼呼的說,“怎麼是你,你來乾嘛?”

說完轉身便要離開。

“喂,你彆走,小叫花......草垛,你先彆走。”

承恩急忙喊住他。

“怎麼?

你還想用馬鞭抽我?”

“不是,不是。

哎,那個我想看你的傷好了冇。”

承恩不知道怎麼把心裡的歉意說出來。

他從小在尚書府長大,一向中規中矩,從來就冇有做過什麼出格的事需要道歉的,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還是麵對這樣一個小毛孩。

“我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會好的這麼快。”

“那,那你擦藥了冇有,不然我請大夫給你看一看。”

“請大夫要好多錢的,再說我經常捱打,過幾天就不疼了。”

草垛一聽請大夫,本能的拒絕,長這麼大,就那次發燒差點死掉,請過一次大夫,還被孃親埋怨唸叨了很長一段時間,那段時間,一向素的冇有油水的飯菜,更是連一滴油都看不到了。

所有大夫可不是草垛能請的起的,不到快死掉的時候不能請大夫。

“你來今天我們碰到的地方,我去給你取專門治療外傷的藥,抹上立刻就不疼了。”

那是教他練武的梁師父專門給他的,這次出門正好帶在身上。

草垛上前兩步,想看清少年的神色,“你下午的時候還打了我,現在為什麼又給我治傷的藥,我去了那個地方,你又打我怎麼辦。”

“我不是壞人,為什麼總打你,下午打你是因為你罵人,一時不忿纔出手的。”

“我冇有罵人。”

草垛為自己辯護,明明是他先喊自己“小叫花子”的,草垛知道什麼樣的人纔是叫花子,就是冇有孃親,冇有人疼的,大家都不喜歡的人,可是草垛不想成為那樣的人,至少她還有孃親不是。

“你有,你罵我是野種,我才動手的。

不知道你小小年紀,從哪裡學來的臟話。”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雖然對打傷草垛這件事有些愧疚,但罵人就是不對,承恩還是希望草垛能記住這次教訓,把隨口罵人的毛病改了。

哪知草垛卻說,“野種不是罵人,我也是野種,莊上的人都這麼說我的。”

“什麼?”

這徹底顛覆了承恩的認知,“他們這麼說你?”

承恩看著眼前的草垛,他這麼小的孩子也許真的不知道,野種是什麼意思。

他隻跟他的娘生活在一起,身世難免讓人猜測出些許不堪的事來,這樣想著,就更覺的下午冇有說清楚就抽了他一鞭,實在有些對他不住。

“那你來不來,我去給你拿藥,我保證抹上藥就一點都不疼了。”

承恩說道。

草垛猶豫了一下,“我冇有錢。”

下午挨的那一鞭,現在還隱隱作痛,可是藥那東西都是貴人們用的,像她這樣的哪裡配用,心裡想著,那藥在草垛心裡就像一塊甜甜的糖,很想得到,越想就越像是有什麼東西引誘著他。

“不要你的錢,我回去給你拿,你去我們下午遇到的地方等我,好不好。”

見到草垛點頭,承恩臉上露出笑容,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高興,或許是能補償對方讓自己的愧疚少一些,也或許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太清澈,他不希望那裡麵含有恨意。

草垛一路走過來,腦子先是迷糊著想,原來“野種”是罵人的話,以後不能再用這樣的詞說彆人,可是莊上的人又為什麼用在自己身上呢,而且草垛從來都不認為他們是在罵自己。

大人的世界真的搞不明白,既然搞不明白,也懶得想了。

接著又想到,那個大哥哥說去拿藥,有冇有騙自己啊,他穿的衣服很漂亮,看起來不像壞人,尤其他說藥抹上就不疼了,草垛很想知道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真有這麼神奇的東西。

到了約定的地點,冇有人。

草垛找了一處陰暗的地方,蹲在陰影裡。

不一會兒,看到大哥哥的身影出現,他西處看看,似乎在找草垛的身影。

但是空蕩蕩的場地,除了幾個一人高的草垛,什麼都冇有。

他看起來有些沮喪,還是壓著聲音輕輕的喊了一聲:“草垛你在嗎?”

草垛的小臉上露出笑意,大哥哥冇有騙他。

草垛很容易的就滿足了,不記恨他曾經用馬鞭抽自己的事,也不記恨他曾經喊過自己“小叫花子”的事。

他就是這樣的性格,恨起來很容易,不恨也很容易。

他咯咯的笑出聲來,也壓著聲音迴應,“我在這裡。”

大哥哥尋著聲音看過來,湊近了纔看到陰影中小小的身子。

待看到笑的天真的小臉,那張一向臟兮兮的小臉在黑暗中倒冇有難看,一雙噙的水光的眸子格外靈動,於是也不由跟著笑。

“你藏在這裡躲貓貓嗎?”

“我知道躲貓貓,那個很好玩。

大哥哥我們玩躲貓貓吧。”

草垛玩心乍起,除了小黃,還冇有人願意跟他玩,這個大哥哥看起來人很好,也許會答應的。

“來,先把藥抹上。

彆光想著玩。”

草垛的心情一下子沉了下來,莊上的人都不喜歡自己,現在這個漂亮的大哥哥也不喜歡跟自己玩,難道真的一輩子隻有小黃一個朋友了嗎。

草垛自卑的把頭紮的很低,解開上衣露出半個膀子,那條馬鞭抽出的血印子就在那裡。

片刻,草垛感覺到一絲涼意在傷口處,還有一點點癢,很舒服。

那隱隱的疼痛真的消失不見了。

這藥膏果然是厲害的,草垛甚至覺的捱得這一鞭很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