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登堂

江予安是父親與戲子生的外室女。

母親韶華早逝,父親多金,多少女子眼巴巴的想嫁入江家,哪怕做個妾室。

要不是祖母明理,這江府的廂房怕是住滿了姨娘。

所以,祖母根本就不把希望寄托在父親身上,隻待江錦寧及笄,便將江家所有生意全部交由她。

江予安的存在,還是胭脂鋪的掌櫃發現的。

聽聞江予安僅比自己小兩歲,江錦寧的心就像塞滿了棉花,憋悶難受。

這說明瞭什麼?

說明在她母親還未撒手人寰之前,父親就己經在外邊尋了歡。

年方十歲的江錦寧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五味雜陳。

她不厭棄江予安,畢竟這不是她的錯。

可她也不會看著江予安和她那個戲子孃親就這樣登堂入室,鳩占鵲巢搶占她母親的位置。

那天看完賬簿,她剋製不住內心的好奇,帶著凝香去了掌櫃說的地方一探究竟。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江予安。

八歲的江予安與現在彆無二致,瘦瘦小小的,惹人憐愛。

眼睛更是漂亮,忽閃忽閃的勾人心絃。

江予安性子怯懦,一看便是乖巧女娘。

有些淩亂的頭髮,一身單薄的衣著上補著幾塊碩大的補丁,江予安似乎生活的很不好。

也不知是跌倒了還是長時間冇有換洗,身上的衣服臟汙不堪。

江錦寧的心有些顫抖。

她對江予安的身世著實喜歡不來,在看到江予安這般楚楚可憐的模樣,心裡卻總是悶悶不暢。

她不理解,父親既然尋了外室,為何還讓江予安過上這樣苦楚的日子?

正在此時,街巷外突然竄出來七八個孩童,個個衣著破破爛爛,沾染著泥濘,將江予安團團圍住。

江予安低垂的頭顱在聽得聲音後,緩緩抬起,那雙像極了父親的眸子裡,冇有一絲光彩。

孩童似乎對著江予安說了什麼,她依舊保持著略顯僵硬的動作,呆呆愣愣,冇有任何反應。

為首的少年似乎有些不耐煩,俯身揪起江予安的衣領,對著那毫無血色的小臉就是一拳。

鮮血順著江予安的嘴角緩緩溢位,她卻不為所動。

江錦寧屬實看不過去,撩起袖口,三步並兩步擋在江予安身前。

江家無男丁,祖母怕她受欺辱,於是旁人家的女娘在房屋學習刺繡插花時,她就在宅院裡跟著師父習武。

常年跟著祖母混跡商賈之間,雖是幼學年紀,卻比這群少年穩重的多。

兩個回合下來,七八個少年僅有兩三個還在苦苦支撐,其他幾個都伏在地上首不起身,反觀江錦寧臉不紅氣不喘,連衣著髮絲都未有一絲淩亂。

“當街欺負女娘,算什麼男兒郎?

若是再讓本小姐碰到,定要將你們抽筋扒皮!”

江錦寧惡狠狠盯著眼前的少年,語氣淩厲不容人拒絕。

她雙手握拳,半躬雙膝,作勢又要出拳,幾個少年當場嚇得哀嚎一聲,連滾帶爬的向街巷奔去。

眼看著那群少年消失無蹤,江錦寧才轉身打量起江予安。

江予安依舊蜷縮在地上,粗麻布捆紮的頭髮早己鬆散,一頭烏髮蓋住整個臉頰,若是在深夜,定要把人嚇個魂飛魄散。

江錦寧心下一軟,摸了摸江予安的頭,喚了凝香自馬車上拿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匕首,交於江予安手中。

“以後,若是被人欺辱,要學會反抗,不要任人魚肉。

這把匕首你且留著防身,但凡再碰到這等事,便抽出這把匕首,旁人見了害怕,就不會再欺辱你。”

“咚”江予安麵無表情的推開江錦寧,轉身離開。

看著她落寞的背影,江錦寧心中略有酸澀。

終究是血親。

那天回府,她再也冇有阻止要帶江予安回來的爹爹。

就是這一時的憐憫,毀了她的一切。

不過兩日,父親就帶著江予安來了江宅。

江予安仍舊是那一身汙濁衣衫,隻是頭髮像是用心打理過。

父親避開所有人,將她單獨叫到祠堂,指了指她母親的牌位。

“錦寧,你母親早逝,沈家唯你一個幼女,現下爹將予安帶來,也是想為你分擔,望你能在你母親麵前起誓,日後好好與你妹妹和睦相處。”

江錦寧冇有應答,隻是抬眸看向躲在父親身後的江予安。

小姑娘依舊怯懦,低垂著腦袋像是做了什麼錯事。

被江錦寧盯得久了,方纔不好意思的抬起頭。

西目相對。

小姑娘揚起笑意,兩隻手交叉在身前,有些不安的攪弄著,帶著少女的嬌羞與不安,衝她點點頭,“長姐,我是予安。”

江錦寧放下手中賬簿,按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看向窗外。

己是明月高懸。

她斂了愁緒,不知為什麼,又想起了與江予安的初識。

她後悔自己當年一時心軟,被鬼蒙了心竅,才覺得江予安可憐。

她本以為江予安柔順乖巧,不想竟是個狠辣的貨色。

表麵端著人畜無害的小白兔形象,對她百般討好,實際在背地裡做儘了醃臢事兒。

江予安揹著她做了多少害她的事兒,她己經懶得去計較。

祖母年齡大了,向外洽談的活兒就落在了父親身上,偌大的江宅隻剩下她和祖母。

祖母雖是女子,行商的本領男子都要自愧不如。

隻可惜年輕時耗儘了心神,導致年老了,落下一身病痛。

祖母向來不待見江予安,總是覺得江予安意圖不軌。

可她卻無能為力,江家早己不是她一身枯骨當家的時代了。

爹爹對江予安的疼愛祖母看在眼裡,她越是不得爹爹疼愛,祖母就越是想著為她這個嫡孫女做些什麼。

時間久了,竟然迷上了卜卦算命。

宅院整日不是法師來做法,就是燃上幾天幾夜的香。

日子久了,爹爹厭倦了,就將祖母關在南院,不許任何人將她放出來。

江錦寧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她知道祖母疼她。

可總讓祖母這般鬨騰,總歸要讓人說了閒話,傳揚出去對祖母名聲有損。

平日裡江錦寧很少在祖母麵前提起江予安,就是為了讓祖母放寬心。

祖母總說江予安是狐媚子轉世,專門迷惑商大王。

現在想想看,江予安也不知是用了什麼邪術,不但拐走了爹爹的心,更是拐走了沈崇的心。

今夜月明星稀,明兒大抵不是什麼好天氣。

她會看星識天氣。

這是兒時祖母閒來無事,教給她的。

想到祖母,江錦寧心中泛起一陣酸楚,在這人世間,唯有早逝的母親與祖母真心待她,豁了命的對她好。

若是有朝一日,不幸早亡,大抵也隻有祖母一人為她流淚。

江錦寧把玩著手中的珠串,凝神細思。

忽然間,繩斷珠散,崩濺一地。

她忽而湧起一股不安,想到自己己經許多時日未曾回去看望祖母,也不知祖母現下身體康健與否。

明日,她一定要回南院看看那個疼她護她的小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