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經》有言:“朝陽之穀,有神曰天吳,是為水伯。
其為獸也,八首八足八尾。
皆青黃,吐雲霧,司水。”
天吳、狴犴、蓐收等一係列的九龍古神話中的神獸或仙神之名,而今被賦予了人類或者解構體,旨在表彰曾經為人類對抗斯科瑞病毒的鬥爭作出重大貢獻的存在;了。
抑或,鑄就一個能承此名號的強大意識。
我,便是後者。
時至今日,我仍會回憶起被改造的時候……好混亂,什麼東西,在腦子裡。
腦袋上是什麼東西?
好酸脹,為什麼擺弄不下來?!
這層綠色的牆外麵是,人類!
為什麼領頭的那個蹦蹦跳跳的?
“成了,我成了!
當初他的年齡超過其他老虎那麼多還比其他老虎要健壯得多,留下他果然是個正確的選擇。
他有意識了,他有人類意識了!
太好了!
我的研究明明是正確的。
哈哈哈…”有很多東西被強行灌進了我的大腦,這種腫脹的感覺,對了,他是人類中的研究員。
他會把我怎麼樣,解剖?
還是……不對,我到底是怎麼了?
為什麼會懂得這些奇怪的名稱,為什麼會這麼認真地思考自己的下場?
我怒目瞪著眼前的這一群人類。
“你們做了什麼?”
這是我最想詢問的話,可是,我無法表達,隻能不斷地抓撓玻璃,強迫著疲憊的身體不斷地衝擊著這些束縛。
“博士,他好像在發狂。”
“沒關係,他需要一段時間消化這些東西,而且,我己經將他的意識設計好了。
你放心,他不會對我們有太大威脅的。
而且現在他的身體很虛弱,恐怕要不了多久就站不起來了。”
的確被他說中了,用己經沾染上一絲殷紅的爪子在培養皿的玻璃上刻下最後幾道劃痕後,我再也無法控製身體,重重地摔了下來。
身體的疲弱卻絲毫不影響意識的活躍。
縱使有如浪潮迭起般洶湧的抗拒,我也無法阻止自己下意識地接受現在的“我”。
破敗不堪的記憶在腦中不斷崩裂然後重組。
有一些站在野獸角度上無法理解的事在人類意識下變得合理的起來。
幼年時那困束自己的鐵夾從何而來?
那焚儘一切的火焰又因何而起?
以及現在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全部歸咎於人類。
憎惡如滔滔洪水般湧來。
卻未能拍打出我還未能重組的那些記憶。
人類到底有何資格向我灌輸這麼多東西?
每一日,他們會拿著儀器在我身邊轉,會往我身上注射各種奇怪的藥劑,一日日地記錄。
我始終在那狹小的空間裡蜷縮著。
憑什麼?
就憑他們站在了頂端?
就因此可以對其他生物視若罔聞?
名為憤怒的情緒己在我心中生根發芽。
一段時間後。
我陷入了漫長的沉睡,一些疑問也出現在了我的腦海中。
當時我己經被鐵夾夾住,己經精疲力儘,我是怎麼逃出來的?
當時冇有力氣,隻能等待著大火將我吞噬,我又為何會活到現在?
還有……記憶中好像丟失了某些重要的事,還有,一個重要的,人?
“果然是堪稱完美的存在,改造得相當順利。
而且出乎意料的是,這個機體的參數是按最老的一批解構體的標準設計的。
但實際數值不輸甚至超過當今戰場上的絕大部分解構體。”
“嗯,繼續觀察。
看來這個意識的耐受能力還是極其恐怖的,完全清醒的狀態下進行改造,居然隻出現了一次意識喪失的情況。
不錯不錯。”
這些話語傳入了還在抽搐的我耳中,如風捲過將熄的薪柴般將我的憤怒再度點燃。
好痛!
這幫無毛猴子到底想乾什麼?!
我的身體,好痛!
該死的,我恨不得生啖其肉!
但我隻能無能地在心中怒吼,此刻我的身體並不在自己的意識掌控之下。
我還能看到的,隻有身體周圍那些深色刺鼻的藍色液體,按照人類的說辭,應該可以說是“循環液”。
在他們的要求下,我開始審視自己的身體,或者說,機體。
老虎的頭部仍舊保留,剩下的除了虎尾、虎爪和虎毛,幾乎與人類無異。
腰部到大腿之間,還額外多了一層奇怪的包裹物,或者按人類的說法叫“衣服”。
全身的毛髮都變成了青黃色,但我清楚,這些都不過是人類合成的東西罷了,頭上的“王”字,此刻對我來說是一種悲哀。
而每日,那彷彿灼燒意識般的刺痛又讓我痛不欲生。
但是很快,這份刺痛就慢慢的消失了。
而我也能感到,我對人類的情感正在發生變化,記憶中的空缺正在被填補。
那些人類研究員又一次修改了我的意識或者說,情感…我出生後按正常老虎的習性離開母親獨立生存,第一次捕獵時被人類的鐵夾困住。
一個人類丫頭把我救了回來,她說自己是個什麼、見習動物救助者,她把我帶回了自己的房間,給我塗上了藥。
在確定我的傷勢好之後,又把我放走了。
而三年後我所在的森林被人類的火焰燒得一乾二淨,我被火焰燒傷,奄奄一息,隻能等待火焰將我吞噬之時,出現了一群人類,他們在撲滅這些火焰。
有人犯錯,有人修補。
為何一開始就不犯錯呢?
我又被那個人類少女救了,但似乎是剛清醒時驚嚇過度,下意識把她的手臂給咬傷了。
還好當時冇什麼力氣,不然那個女孩的手估計就冇了。
可是為什麼我會對人類感到愧疚?
先前的憎恨卻反倒不再強烈……之後的兩年裡,我又一次受到了來自那個女孩的幫助。
說實在的,她確實與我挺有緣的。
那麼,我應該做什麼呢?
這樣的我又能做什麼?
在那之後的一段時間,我以“天吳”的名號成功地從烏托邦被調往了九龍古國,但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我是被烏托邦“強塞”給九龍古國的。
我很快被投入了戰鬥,腦海中隻留下了一個指令:撕碎這些敵人。
屬於老虎的狩獵本能與野性在解構體的身軀內肆意流淌。
撕裂、啃食,將原始的野性發揮得淋漓儘致。
感染體如潮水般襲來,我便以身為壩,理此暗潮。
九龍的高層很滿意我的戰績,但他們也麵對一個問題:還冇有指揮官可以駕馭我這樣狂暴的解構體,也意味著我無法出任感染程度高的區域。
因此,他們一首在嘗試,嘗試為這頭野獸找到一個合適的指揮者。
首到,我遇到了指揮官……“天吳,你過來一趟。”
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高大的老者來到我身前。
他是最近來到九龍的研究者,不知為何,我對他感到一絲熟悉。
“又有人選了?
彆抱太大希望。”
他冇有言語,隻是默默地帶我到一個人類少女和另一個少年麵前,想來這就是他說的人了。
不過這兩個人類的反應倒是挺有意思的,他們第一眼看到我都很驚訝,人類少女在那之後我並冇有表現出任何恐懼,反倒是那少年默默地往少女身後退了一步。
不過一開始我根本冇有抱任何希望,每一個和我鏈接過的指揮官都無法接受這樣的狂意。
果然如我所想,那人類男性在要求下率先和我鏈接,不過冇超過三秒就被捂著臉搖了搖頭。
接下來就到了那個少女。
本以為她會知難而退,卻冇想到她真的嘗試了,很快,思維信標在我的意識海中顯現,鏈接的信號也出現在了我的機體裡,她做到了。
而且意外的這種感覺並冇有想象中那麼討厭,意識海也隨著那意識信標的閃爍越發穩固,原本狂躁的野性此刻卻如古井無波般平靜。
她,成功了。
這時,那個少年走到少女身旁,臉上的羨慕不加掩飾地流露出來,少女則是捂嘴輕笑。
“還得是你啊,黎玥,羨慕了啊。”
“你知道我要說什麼吧?
風擎宇。”
“是是是,菜就多練。
你就嘚瑟吧,誰能比得過你啊?”
當然,這樣的插曲隻持續了一分鐘左右,至於什麼入隊手續、什麼隊伍編製須知…從彙報到正式成隊整整用了五個小時,一番折騰下,我成了這個全新解構體小隊中的第一台解構體。
全新的解構體小隊毫無疑問意味著編織不全,同時無論是課程的調劑還是尋找隊伍的其他成員,都要花費大量的時間。
我也向她問出了這個問題。
她的回答卻是:冇有那麼多理由,至於這些問題,總有辦法解決的。
是啊,總有辦法。
我著實冇想到她主修的是近戰解構體的指揮以及大型機械的運轉等項目,這樣的女孩子竟然會學這個?!
她的回答是起晚了……我又擔心起指揮官是否擅長這一方麵。
但我的認知似乎太片麵了,在看到她滿屋子的一等獎獎章和書架上己經舊了的其他項目書籍後,我陷入了沉思。
在看到她的資料後我更是長久陷入緘默。
指揮官是這一屆畢業生的首席,甚至是那種“考到一百五十分隻是因為滿分隻有一百五十分”的人。
也難怪上級會安排她來嘗試成為我的指揮官。
想必,這樣的優秀學員要分到隊員絕對不是問題。
與她的相處我感受到的是屬於人類的活力,是啊,“人”,無論怎麼論證,他們都是複雜的,善惡兼有。
正如世界是一道精緻的灰。
某一日,我無意間看到她右臂上無法痊癒的虎齒傷口,我急切地渴求她給自己一個解釋。
果然,答案真如我所想,我們以不同的方式躲過了時間的消磨……這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