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浮生應如故

天色很暗,雷聲隆隆,耳邊是呼嘯的風聲,斷神崖上,她一襲白衣,光著腳一步一步往崖邊走去,一道閃電破空而出,她輕抬起頭,“快要下雨了呢。”

她輕笑一聲,繼續往前走,腳印裡留下了些許的血,鮮豔的紅慢慢散開,而後開出一路皎白的花,襯著她一身白衣,單薄的身影在這寂寂寒風中顯得嬌弱又倔強。

“集眾神旨意,司花神女與妖魔為伍,致使三界動亂,故今融其血肉封印魔族,以正乾坤,”她停了下來,念著手中的神諭。

“我與妖魔為伍,嗬,要我的血肉,給你們就是,”她雙眼緊閉,兩手一拂,刹那間數支箭羽虛空而來,迎著風徑首穿過她的身軀,肉身消散化作漫天的白色花瓣,雨一滴一滴的飄落下來,那些花瓣被神諭儘數吸去。

三千年後。

幽冥府地。

無名湖邊,一抹白色的倩影靜靜打坐,黑沉的水麵上浮著一朵燦金的蓮花,隨著女子調息吐納間金蓮緩緩轉動,散出一圈圈的金色光暈。

“看這金蓮有如此光澤,想來神女的元神己是恢複的差不多了。”

聞言白衣女子站起身對著來人低頭施禮,“月見還要多謝冥君舍這金蓮助我托生。”

“混沌天地育下的蓮子本君養在這無名湖中也無用處,就當是賣神女的人情吧!”

“冥君身處西海八荒之外,又不在六道五行之中,幽冥府更不是個易進出的地方,連當年的天神君未得冥君的禮帖也不得法來此。”

說起天神君,她的眉宇間湧上了愁緒,頓了頓繼續道:“月見知曉自己在冥君這處並無薄麵,平白承了這救命之恩,日後冥君若有所需,月見定當效勞。”

冥君決明攏攏自己寬大的衣袖,肅然的麵上泛出絲絲笑意。

“神女不必如此謙遜,本君這舉手之勞你自然是受得起的,神女繼神位萬年來掌管凡界生靈,世人對神女都頗為敬仰,連本君十極獄中的劣性亡魂也常說起司花神女的恩德,凡人都言些因果報應,神女既種下善因,得了善果也是情理之中,否則還真像戲文裡唱的,幽冥君王冷血可怖,索命無常。”

“噗。”

她聽著便笑出了聲,“冇想到冥君還有到凡界聽戲文的嗜好。”

決明輕聲一歎道:“活得久了,總是無所事事般,便也想知曉自己在凡間究竟是何種爛名。

本君年幼時聽上任冥君說,人性,是這天地間最難控,最真實的東西。

許是本君真的索命無常吧!”

“那,月見還有一事相問……”“神女是想問眾神可有複生之法吧?”

“正是,不知……”“冇有。”

她還未說完便被冥君決明打斷。

“神界眾神行了靈元封印法壓製魔君,神女應該知道,靈元於神是何等意義,天神君與眾神早己灰飛煙滅,與神女自領神罰衝散元神大有差彆。”

決明幽幽的歎了一口氣,“本君與天神君是混沌同宗,如今縱然是有心也無能為力了,不過…”“眾神歸身往行山崖墟洞,想來那處他們當有一息尚存,萬生萬物皆有造化,神女也不必太過傷懷。”

“崖墟洞?”

決明不再多言,隻道:“時辰不早了,本君近日翻閱輪迴冊,己尋到與神女相符的凡身,此入凡塵一世就當是神女應曆的劫難吧,如今神界己覆,待這一世了結亦可重新修煉做個逍遙散仙。”

“有勞冥君費神,月見感激不儘。”

她雙身作揖禮道。

“如此,便隨本君入輪迴道吧!”

兩道身影隨即消失在無名湖邊。

雲影寂寂,萬裡霞光,汝陽城內將軍府彩鳥縈繞,攬月閣裡傳出陣陣婦人的痛呼聲,還夾雜著丫鬟婆子來來回回忙碌的腳步聲。

“夫人己連生了三日,為何還不見孩子出來?”

年近三十豐神俊朗的蘇文南捏著衣袖不安的望著眼前緊閉的房門。

一雙虎星目滿是擔憂,眉頭也皺在一起。

“將軍,老朽行醫半載,也從未見過此等狀況。”

鬍子半白的大夫說著看了看天,“嗯,不過看這滿天霞光彩鳥繞梁的景象,夫人肚裡懷的定是個好福氣的孩子,不會有大礙的。”

皇宮宣武門城牆上,一襲明黃的身影負手而立。

“可是吉兆嗎?”

“回皇上,此乃大吉祥瑞之兆,可保我西楚風調雨順,民生和樂啊。”

一僧人著素色袈裟立在一旁,雙手合十,念著阿彌陀佛。

“那。

元空方丈可知這祥瑞吉在何處?”

“將軍府。”

“修宜。”

明黃身影轉過身來喚道。

“奴纔在。”

修宜公公攏著拂塵恭身回話。

“將軍府可有何大事發生?”

“回皇上,奴才聽聞蘇將軍的夫人這幾日生產,如今己經第三日孩子還冇出來。”

“哦?

生了三日。

元空方丈,這……”,肅清帝夏侯煜麵帶疑慮看向元明方丈。

“皇上,鳳凰也要浴火方得涅磐。”

“方丈言之有理。”

肅清帝當即舒了一口氣。

“修宜,隨朕去將軍府。”

“是,擺駕將軍府。”

“哇…哇…哇…”一聲聲啼哭自房中響起。

“恭喜將軍,夫人生了,是位小姐。”

穩婆抱著孩子自房中出來。

“恭喜將軍。”

門內外的丫鬟婆子侍衛齊聲道。

蘇文南笨手笨腳的接過孩子,問道:“夫人可還好?”

“無礙無礙,雖說夫人生了三日,卻並無大礙,隻是有些虛弱。”

蘇文南抱著手中的孩子,一手推開房門,床榻上溫婉秀麗的女子己疲憊的閉上眼睛。

他緩步移至床頭坐下,輕聲道:“如兒。”

宋氏聞聲睜開眼,“讓我看看孩子。”

蘇文南將孩子輕輕的放置在她身邊。

“夫君可替我們的孩兒想好了名字?”

“不如就喚她沫憂,如兒以為如何?”

“沫憂,沫憂莫憂,讓她這一輩子都冇有憂愁。”

宋氏唸叨著會心一笑,“好,就喚她蘇沫憂。”

“聖旨下,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大將軍之女蘇沫憂得神靈庇佑,護法托生,乃天佑我西楚,今朕特封其為護國公主,封號昭仁,入皇室宗譜,舉國上下,大慶三日,以示天恩。”

“吾皇聖明。”

“吾皇聖明。”

“吾皇聖明。”

十六載春秋悄然而過,正當七月,西楚境內接連暴雨,襄城一帶大堤沖毀,百姓房屋倒塌,糧食顆粒無收,一時間難民無數。

而與襄城一鄰之隔的鹽城己經八月不曾降雨,田地裡裂了一道道的口子,百姓也是顆粒無收,肅清帝每日頭疼不己,元空方丈出門遊曆不在京中,隻能命國師每日開壇作法以請慰神明。

皇宮太和殿。

“襄城水患告急,朕己數次撥了銀錢,為何州府上報難民越來越多?”

肅清帝一臉怒意,底下跪著的一眾官員紛紛低著頭默不作聲。

“枉你們也是千挑萬選入的朝岡,滿朝文武竟無一人能解水患,朕要你們何用?”

“皇上息怒。”

“息怒,息怒,朕要的是解決水患的良策?”

肅清帝將手上的奏摺甩到殿中,跪著的一眾人見狀把頭又往下低了一低。

“皇上,昭仁公主求見。”

殿外傳來聲音。

“宣。”

肅清帝抬手道。

“宣昭仁公主進殿。”

太和殿門口的小太監掐著嗓子高聲道。

餘音落下,一襲白紗衣裙的女子信步而來。

“臣女蘇沫憂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從容的跪身行禮。

“平身。”

肅清帝頓了頓,“不知昭仁來此何意?”

“回皇上,臣女聽聞家父提起襄城水患頗為難治,臣女苦思多日,覓出一策,還望皇上恕臣女冒然覲見之罪。”

蘇沫憂微微拱手道。

“你是朕親封的公主,雖不入朝,但份位自然比得前朝入官者,朕恕你無罪,你且道來。”

“是,臣女知道一慣水禍時所行的方法皆是圍堵,可小水易堵,大水就得另尋他法,此次襄城水患來勢洶洶,多處大堤都有損壞,不如修渠引道,將水引到旱處,這患自然不治而解。”

“你們可都聽清楚了?”

夏侯煜冷聲問道。

“皇上,臣以為昭仁公主此法甚好,這一來解了襄城之困,二來也應了其近郊縣府的旱情。”

位居下首的右丞相王吏拱手道。

“是啊,枉我苦讀數十載,竟想不到這等法子。”

“誰說不是,我等可真是老了。”

“公主果然聰慧,能救民於水火啊。”

底下一眾官員紛紛議論著。

“眾卿以為這計策如何?”

“望皇上早日推行。”

百官齊聲高呼著。

“好,明日工部侍郎帶領工匠前往襄城,令工部西司官及襄城州府一同協助。”

肅清帝和悅的笑著,臉上的陰鬱也一掃而光。

“臣領旨”,工部侍郎謝成叩頭領命。

“昭仁獻策有功,不知想要什麼賞賜,朕都成全你。”

“臣女名為公主,更是西楚的子民,出言獻策即是本分,臣女不求任何賞賜。”

“不要賞賜?

朕既己言出,便不能收回,倘若你什麼也不求,那朕且先記下,日後若有所求,再提起也不遲。”

“多謝皇上。”

蘇沫憂福了福身。

“這疏水之法你是如何想出的?”

肅清帝隨即又問道。

“此事還得感念師父的教誨,師父常說,冤家易解不易結,恩恩怨怨不宜過多糾纏,凡事還當講究個放手,臣女略加琢磨,便想到了此處。”

“若墟道長果真是看得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