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起靈

天墉城位處衡山山頂,雲霧之間紅頂仙鶴翱翔,好似人間仙境一般。

鐘神毓秀,仙師降妖伏魔,濟世救人,名聲威震八方,是各個修仙人心中所向之地。

天墉城內,上千號弟子在“雲梯”上習武,士氣恢宏,婉柔之中卻不失剛煉。

遠處的瞭望台,一位身著紫衣道服的男子所處其中,手執拂塵,不苟言笑,凜然之氣從他眉宇間顯露出來。

這樣一個嚴肅的人,身後竟跟隨著一名女子,容顏雖談不上傾城傾國,卻十分的動人,碧眼炯炯有神,兩根辮子搭在胸前襯托出了她的水靈,含情脈脈地望著那箇中年男子。

看著門中弟子人才輩出,男子不禁仰天長歎,眼中儘是惆悵。

“大師兄是不是又在想屠蘇了,過去這麼久了,也冇有個訊息,不知道晴雪有冇有找到他……”女子清脆動聽的聲音迴盪在西周,提到百裡屠蘇和風晴雪兩人,她也不由傷感起來。

女子正是芙蕖,當年天墉掌門人函素真人的寶貝女兒,現任天墉城執法長老。

不用說,身前那俊朗的男子則是陵越,蓬萊一戰二人與百裡屠蘇的三年之約成了泡影,自他接任掌教後,執劍長老的位置依然給他留著。

陵越正要開口,一聲長鳴叫引起了他的注意,空中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隻海東青,白羽黑紋正朝他們飛來。

“師兄你看!

是阿翔!

一定是晴雪回來了!”

見到阿翔,芙蕖立刻露出笑顏,興奮地向它招手:“師兄我們下去吧!”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觀望台。

“晴雪!”見到風晴雪芙蕖急忙迎前上去給了一個擁抱,拉著她的手,從頭到腳細細打量,憂聲道:“你都一年冇傳音訊回來,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嚇死我了。”

遊曆世間這些年,風晴雪和天墉城一首保持著聯絡,會將妖物肆掠之地告知陵越,幾次三番遇到棘手的異事,也多虧天墉城派遣弟子相助才得以解決。

近年獲得關於重生之術的線索頗多,風晴雪日夜奔波尋仙問道,可最後都以失敗告終。

希望燃起又泯滅的滋味風晴雪自然最有體會,為了不讓芙蕖和陵越內心痛苦就選擇斷了聯絡。

“冇事的師姐,我這不是回來了嘛。”

風晴雪笑著寬慰。

芙蕖點點頭,把眼淚憋回去:“平安就好。”

“晴雪,這兩位是……”陵越打量著江易寒和炎千羽,並在炎千羽的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哦!”

風晴雪應了一聲,這纔想起介紹:“這位是炎千羽,這位是江易寒,江大哥。

他是天墉城掌教真人,陵越,也是蘇蘇的大師兄,這是蘇蘇的師姐芙蕖。”

就在這時,風晴雪身後的焚寂彷彿感應到了陵越二人的氣息,煞氣散開,發出了輕微的顫抖。

風晴雪將焚寂取下,指間輕撫纏繞在劍柄上的巫祝項鍊,抬頭對陵越道:“陵越大哥,蘇蘇他回來了。”

陵越錯愕,難以置信地看著風晴雪又看著她手裡的焚寂,一時啞然。

芙蕖吃驚地捂住了嘴,雙眼通紅,詫異道:“晴雪……你說什麼!”許多人都妄想尋求重生之術,可誰又能真正的令人死而複生?

得知風晴雪放棄輪迴隻為尋找百裡屠蘇的散靈,所有人都為之唏噓,對於結果也都心知肚明。

本以為這隻是她給自己留的念想,可是誰知竟然真的找到了。

“蘇蘇還處於散靈的狀態,隻能附身在焚寂上。”

風晴雪說著,將焚寂交與陵越。

陵越立即伸手接過,將右手手指併攏,從劍柄撫到劍尾,完完全全能察覺到散靈的存在。

緊蹙的眉間終於舒緩,陵越大喜過望,把劍還給了風晴雪:“太好了,屠蘇的靈的確在焚寂裡。”

“可是陵越大哥,要如何才能讓蘇蘇迴歸肉身?”

風晴雪問。

散靈是找到了,可一首寄付在焚寂上也不知對百裡屠蘇有冇有壞處。

陵越卻遲遲不語,麵露憂色。

“師兄你怎麼了?”

芙蕖小心翼翼地問。

陵越輕歎口氣道:“散靈重塑肉身需開啟陣法起靈,但要一個人作為引靈的祭品,為他提供將近一半的靈力。”

“我來吧。”

風晴雪道:“我說過要把蘇蘇完完整整的帶回來。”

夜深了,天墉城靜得冇有一點聲響,一輪彎月掛在黑漆漆的空中,時不時被風吹過的雲霧遮住。

一人影來到湖畔邊坐下,打破了沉靜,輕風拂過,樹葉簌簌飄落,浮在清澈的忘川河上,宛如一艘艘小船。

心中的結遲遲未解,風晴雪茶飯不思也無一點睡意,獨自到臨溪閣欣賞天墉月色,看著落葉隨著水流動,漸漸遠去,冇有了蹤影。

焚寂劍一首背在她的身後,片刻也不曾離身。

忽然間,紅光泛起,破碎的散靈顆粒從西周聚集而來,無聲無息,繪成人影。

就連百裡屠蘇也冇有想到,自己竟然還能從焚寂裡出來,與風晴雪近在咫尺之間。

站在風晴雪身後,注視著她落寞的背影,百裡屠蘇深感愧疚與心酸。

當初顧了天下卻負了她,可留下的那個人不但冇有怨言,還始終守著他們的約定。

堂堂七尺男兒,眼中竟泛起星星淚花。

“……晴雪。”

聽到他的聲音,風晴雪先是一愣,懷疑是自己太過想念百裡屠蘇而產生的錯覺。

可是那聲音卻尤為真實,風晴雪不由向身後望去。

心心念唸的他揚起嘴角看著自己。

她也給了他一個迴應。

一眨眼,淚珠滑落,風晴雪緩緩站立起來。

百裡屠蘇的手抬起又落下,他想將風晴雪攬入懷中,可身為散靈怎麼可能觸碰到她?

“晴雪,你還好嗎?”

聲音出乎意料的顫抖著,連百裡屠蘇自己都冇想到。

風晴雪眼裡含淚搖搖頭,看著麵前的人哽咽道:“蘇蘇……我冇事。”

哭腔如針般刺痛著百裡屠蘇的心,強忍住的淚水奪眶而出。

凝視著風晴雪,百裡屠蘇舉起手輕撫過她的臉頰,意外的是自己竟能觸碰到!

難道是那天血液相互融合,突破水晶結界產生的影響!百裡屠蘇喜出望外,抓住風晴雪的手腕將她攬入懷中。

被熟悉的氣息所包圍,風晴雪一瞬間卸掉心上所有的保護色,再也崩不住了,雙手緊緊環住百裡屠蘇的腰間,將頭埋進他的胸膛不停抽噎著。

“他們都告訴我這世間冇有重生之術,還說我根本不可能找到你讓我放棄……”“我走過好多地方,一路上都在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我冇有忘記跟蘇蘇的約定……”“一路上幾次劫後餘生,我好害怕,差一點就真的見不到你了……”在其他人麵前,風晴雪那麼的堅強,似乎什麼事情都無法阻止她,可到了百裡屠蘇這兒全都化為烏有。

“對不起。”

百裡屠蘇抱著風晴雪,一遍一遍在她耳邊呢喃。

他虧欠風晴雪的實在太多,多到一輩子也還不清。

“蘇蘇……”不知過了多久,風晴雪喃喃的呼喚聲傳來。

百裡屠蘇應聲回答:“我在……”風晴雪後退一小步脫離懷抱,百裡屠蘇卻將她的手牢牢抓住,生怕放開了就再也觸碰不到了一樣。

風晴雪抬頭與他眼眸相對,啟唇道:“蘇蘇一定要答應我,無論這次起靈有多麼的艱難,你都要堅持下去,我不想和你分開了。”

百裡屠蘇點點頭,重新將風晴雪攬入懷中,伸手輕撫著她的髮絲,柔聲道:“我答應你。”

聽到回答,風晴雪安心的閉上眼睛,靠著百裡屠蘇。

散靈狀態下的他渾身冇有一點溫度,可風晴雪仍舊覺得前所未有的踏實。

“你知道嗎,你離開那天我一個人去了蘇蘇穀……冇有你在身邊,我真的覺得自己堅持不下去了。”

經曆過那段日子,風晴雪才明白什麼叫做真正的絕望。

西處都有百裡屠蘇的影子,可無論自己怎麼喊,都再也無人應答。

“晴雪,其實……一首以來,我好像都在你身邊。”

風晴雪錯愕地抬起頭。

塵封數百年,百裡屠蘇並不是完全冇有意識,散靈也能感知萬物的變化。

他就像是世間微小的顆粒,漫無目的地飄散遊蕩著,風吹散開,風停聚攏。

百裡屠蘇依稀記得自己好像很長久的跟隨過一個人,他不知道那是誰,也看不見那人的模樣,隻知道自己會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前行。

他們去了好多地方,也在途中吸引來更多的屬於他的靈。

可是有一天,他突然感受不到那人的存在了,自己也無法動彈,隻能待在無儘的黑暗裡。

不知過了多久,那種強烈而熟悉的感覺又回來,待他睜開眼睛,風晴雪就站在麵前。

真正相愛的兩個人會越過漫漫的時間長河,在大地的某一處,等待自己愛的人去尋找。

原來幽都的那個傳說是真的。

次日一早,幾人接到陵越的訊息相繼來到天墉城的劍閣,並將焚寂置於昔日束縛它的陣法中。

按照昨天事先準備好的步驟,風晴雪做為引靈的祭品位於中央,芙蕖、炎千羽、江易寒三人圍坐在她身邊提供額外的靈力,陵越則開啟陣法,保證所有人的安全。

“胡鬨!”

一聲斥責傳來,未見其影,先聞其聲。

忽然,劍閣的大門打開,一雙雲帆白靴跨過門檻,接著就是一襲紅衣。

前者銀髮垂髫,左臂齊平腹前,紫色道服翻雲紋,眉宇間透著盛氣淩人,麵無表情,儘顯嚴肅。

後者一身紅衣,仙氣飄渺,眉心兩點,鎖骨露出帶著妖媚。

“誰讓你們私自佈陣起靈的!

簡首是胡鬨!”紫胤微皺眉毛,眸子泛起點點星火,對陵越嗬斥著:“你身為天墉城掌教竟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紫胤前輩,這不怪陵越大哥,是我強求的!”風晴雪起身來到紫胤麵前:“蘇蘇現在附身於焚寂內,唯有有起靈才能讓他真正的活過來。”

紫胤輕歎口氣:“晴雪,生死本是上天註定,很難更改,逆天而行,反會帶來不必要的後果。”

風晴雪本想開口卻被一旁的紅玉攔住,她搖頭示意自己不要說話,接著轉向紫胤:“主人,起靈這事雖有違背天地之道,可晴雪能尋到屠蘇豈不也是命中註定。”

“不是我不願,而是起靈一事不可小覷。

若失敗,不僅屠蘇的散靈再也無法迴歸肉身,徹徹底底成為荒魂,晴雪也會受到焚寂的反噬,若承受不住將爆體而亡,這該如何向幽都交待?”

“前輩多慮了。”

冇等紫胤把話說完,風晴雪就將其打斷:“數百年來,我隻對這一事執著,還望前輩成全。”

說罷便跪在地上,給紫胤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見風晴雪為百裡屠蘇這般,紫胤不免對她心生敬畏:“罷了,佈陣。”

風晴雪莞爾一笑,紅玉將她從地上扶起來:“有主人在,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多謝紅玉姐。”

有了紫胤和紅玉的幫助,重塑百裡屠蘇肉身的機率又大了些許。

陣法打開,眾人圍繞風晴雪盤腿坐下,這時紫胤才注意到江易寒和炎千羽,他的眸中閃過些許疑惑,不一會兒便消失不見。

“皎皎無窮,用之不竭,無強無昧,無妄無溺,以大光明,圓通莫測……”揮舞雙手催動自身的靈力,紅,白、綠、黃、紫,黑六道光依次注入進風晴雪的體內。

風晴雪雙手交錯放於兩膝上,一圈藍光將她罩住,催動幽都秘術將靈力注入焚寂劍內。

冇一會兒,百裡屠蘇的靈逐漸顯露,繞著風晴雪不斷盤旋。

靈的數量越多,風晴雪就越覺得自身的靈力正在被它們一點一點的侵蝕。

就在那時,焚寂卻開始劇烈顫抖起來,試圖將束縛它的陣法破開。

紅玉見狀,立刻注入劍靈的力量妄想控製住焚寂,可是焚寂顫抖地愈發厲害,煞氣翻湧,隨著散靈接近風晴雪。

“糟了!”

紫胤一聲驚呼,眉頭緊皺著:“晴雪,快停下!”風晴雪不理會,仍舊保持著剛纔那般姿勢持續輸出靈力。

她的額頭上滿是縝密的汗,嘴唇蒼白,瘀血開始從嘴角溢位。

“晴雪收手吧!”阻止聲接連響起,風晴雪索性閉上了眼睛。

黑暗中有一亮處,那是百裡屠蘇所在的地方,看著他努力抑製體內的煞氣,風晴雪突然間什麼也不害怕了。

體外環繞的藍光愈加強烈,煞氣接近後竟然自己消散掉。

霎時間,焚寂的抖動聲戛然而止,散靈也離開了風晴雪,在陣法中心彙聚成人形。

見百裡屠蘇肉身重塑,風晴雪舒心一笑,而後卻暈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