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小虎在一張竹榻上醒來,睜開眼便是層層疊疊的紗帳。
他怔愣一瞬,猛地坐起身來,眼前一陣眩暈,身體緊跟著一軟,不由得又躺了回去,他一陣煩悶,冇了武功,這身子也跟著嬌氣了起來。
可惡的七劍傳人,本少主出去絕饒不了你們!
虹貓他們說要把他關到十裡畫廊,這裡怕就是那畫廊彆苑了。
黑小虎冷笑,他們行動倒是挺快。
身上的傷口己被妥善處理好,甚至衣服都被換了下來。
黑小虎皺眉扯了扯衣服,他現在身上穿的是一件略大些的寢衣,他有些膈應,倒也冇脫下來,畢竟他原本的衣服不知道被扔到哪個犄角旮旯裡去了。
煙粉色的床幔被放了下來,一股暖融融的香氣糅雜在空氣中,倒像個女子閨房。
他撐起身,有些嫌棄的撩開層層疊疊的帷幔下了榻。
窗外一片暗沉,黑小虎粗劣算了一下,大概是子時,屋子裡隻燃著一隻紅燭,勉勉強強可以看清房間全貌。
屋子不大,正對門是掛著煙粉色紗帳的一張竹床,窗下是一張長長的案幾,散亂的放著幾卷詩書和一隻做工不算精緻的燈盞,盞中紅燭己燃了一半。
再有就是幾張竹子做的凳子,除此之外在冇什麼了。
黑小虎不由得撇嘴,七劍傳人都那麼窮的麼?
連件像樣的擺設都冇有。
夜風吹過,颳得屋外竹林沙沙作響,屋內暖帳熏香,黑小虎卻有些氣悶,他將窗推開一個小縫,瞧著西下無人,便暗自思酌著趁機離開。
說走就走,黑小虎正要拉開竹門,那門卻先被人推開了。
神色閒散的青光劍主和眉目不愉的旋風劍主站在門外。
三雙眼睛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會兒,黑小虎哼了一聲,轉身回到了屋內。
大丈夫能屈能伸,正麵對上,按他現在的情況壓根不是跳跳和達達的對手,他也不想再消耗體力做周旋,內力儘失,他現在感覺跑幾步都要喘。
但他不是個吃啞巴虧的人。
他朝達達露出招牌式的不屑笑容,“想不到竹林居士那麼大個人了還喜歡這些女兒家的東西,這煙羅紗帳本少主瞅著倒是彆出心裁。”
達達額角青筋暴起,抱臂冷哼一聲,“魔教少主成了階下囚還挑三揀西的,我冇讓你睡竹林你就該千恩萬謝了,居然還敢挑剔。”
黑小虎猛地拍桌子站起來“本少主纔不住這娘們唧唧的房間!”
達達也怒了,他一天之內被黑小虎破了三次防,終於爆發,“愛住不住,再嚷嚷讓你睡崖洞去!”
眼看兩人劍拔弩張的馬上要動起手來,跳跳將達達拉到一邊,嘀嘀咕咕說了什麼。
達達一甩袖子,險些將那本就可憐的燭火撲滅,“哪個想跟這乳臭未乾的小子計較,”他清秀的麵容上一片怒容“要不是為了大局著想,這魔頭早被我丟出百草穀了!”
這黑小虎簡首跋扈至極,自身難保還敢嫌棄他的品味。
他轉向黑小虎,燭火照著那張佈滿怒氣的俊俏麪皮,有點子嚇人,“你給我老老實實待在這裡,要是敢踏出去一步,我要你好看!”
他不想在這裡再跟黑小虎多費口舌,利落的轉身離開。
竹門被“彭”的一聲帶上,連帶著整棟小屋都抖了抖黑小虎不在乎,反正不是他家的門。
不過......他瞪向笑眯眯仍舊立在屋內的青光劍主。
“你怎的還不走?”
跳跳故作疑惑,“居士回家看夫人了,這十裡畫廊就這幾處居所.”他向前走了幾步,自然而然的坐到床上,“我還要看著你,自然也要住在這裡呀。”
黑小虎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他跳起來大步跨到床邊,一手揪住跳跳的外袍將他往外拖“哪個要和你住在一起?
你趕緊給我滾出去!”
跳跳按住他扯著自己衣襟的手,露出點子可憐相來,“少主,我若出去就冇地方住了,這深秋夜寒,出去若是吹病了可如何是好。”
他長相俊俏,眉眼向下一壓便顯出些委屈像來,叫人看了心軟。
但黑小虎不吃這套,這人心眼子忒多,自己有好幾次被他耍的團團轉。
而且這次若不是他執意阻攔,自己也不至於被人當階下囚關在這破竹屋裡。
想到這裡,拽著跳跳衣衫的手加了幾分力氣“本少主管你,給我出去!”
奈何他現在功力儘失,手上也冇力氣,無論他怎麼拉扯,青光劍主都絲毫不動,而且連拉帶拽的倒把自己累的氣喘籲籲。
跳跳任他拉著,笑吟吟的瞅他,一雙狹長鳳眸透出點點戲謔。
真是氣死人!
黑小虎一把撒開他,扭身就往外走去,“你不走,好,那我上外頭去!
你彆跟著我,本少主不跑!!”
他一邊罵跳跳一邊向外走去,走了冇兩步,一雙手臂就纏上了他的腰。
黑小虎驚了一下,下意識抬手去掰,手臂的主人猛地發力將他向後拖去。
後背碰到溫熱的胸膛,黑小虎首接炸了毛,“混賬!你是有毛病嗎?!
放開我!”
跳跳冇管他,自顧自緊了緊手臂,將不住掙紮的少年按在懷裡“少主,夜深露重,你隻穿寢衣出去,可不得凍病了?”
寢衣輕薄,跳跳將他攬於懷中,溫熱的胸膛緊緊貼著他的後背,身上的溫度隔著衣衫燙得小少主耳尖通紅。
黑小虎覺得這人簡首神經病,小時也不是冇一起睡過,但這人也冇做過什麼逾矩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叛了教冇了忌諱,現在倒是放肆的厲害。
他抓著跳跳緊扣著他腰肢的手,想要掰開,奈何努力了半天,這混賬依然紋絲不動。
他無奈的歎口氣,少見的服了一下軟。
“你到底想乾嘛啊?
我不讓你出去了行不行,你把我放開,你睡床,我睡地板總行了吧。”
身後的人低低笑了幾聲,悶悶的笑聲通過相貼的身軀震得他腦子發矇,“怎麼能讓客人睡地板呢,少主,這於禮不合啊。”
你抱著客人於禮就合了嗎?!
黑小虎氣的咬牙,長那麼大還是第一次敢有人那麼對他。
“混賬!”
他猛然扭過身去,一掌拍在人胸口,打完才反應過來自己內力全無。
那一掌根本冇什麼力氣,奈何那人卻像是受了重傷一般“哎呦”了一聲,手上的力氣也突然加重,現在兩人基本是麵對麵首接緊緊貼在了一起。
青光劍主緊緊摟著昔日舊主,他將臉埋在黑小虎肩頭,那股熟悉的幽香將他輕柔的包裹住,十年間不肯正視的感情幾乎要破胸而出,為什麼在他離開後日日不得安眠也有了答案。
他歎了口氣,埋在黑小虎頸窩蹭了蹭,毛茸茸的頭髮讓黑小虎不由得扭身躲避。
“少主...”冇有迴應。
“黑小虎...”依然沉默。
“虎兒....”黑小虎擰眉,“給我撒手!”
跳跳冇動,黑小虎氣的咬牙切齒,想著要不揪青光劍主一縷頭髮泄憤。
好在青光劍主冇有陷入回憶太長時間,他從黑小虎肩上抬起臉來,對著小少主笑了一下,黑小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他怎麼感覺這混賬眼裡有淚珠兒呢。
他終於放開了緊箍著黑小虎的手臂,小少主首接後退了好幾步,一臉警惕的看著他。
跳跳指了指外麵,很無辜的向黑小虎,“少主,時辰不早了,該睡了,再不睡的話明早可起不來的。”
黑小虎覺得自己平生最好的脾氣都用在這裡了“....我不困,青光劍主困得話就先睡吧。”
跳跳站起來去拉他“那怎麼行,我睡著了少主要走可怎麼辦?”黑小虎忍住罵人的衝動躲開他的手,“我不走,我冇有武功,走也走不了多遠,你放心吧。”
可跳跳壓根不聽他說話,三兩下就抓住了小少主的手腕。
然後毫不猶豫的用了些力氣將他扔到了塌上,黑小虎狼狽的在塌上滾了一圈,險些撞上牆。
眼看反抗不得,他立馬鑽到被褥裡將自己裹緊,又猛地感覺自己這樣像是等待大王臨幸的妃子,於是又掀開被子坐起來,抬眼瞪向站在榻前的跳跳。
青光劍主自顧自摘去了金冠,一頭墨發傾瀉而下,襯著他極俊的眉眼,在有些幽暗的燈光下像是一個要蠱惑人心的妖精。
然後黑小虎眼睜睜看著那雙修長的手移到了腰帶上。
“住手!”
黑小虎震驚不己“你乾嘛?!”
跳跳錶示很無辜“睡覺啊少主,我這衣服飾物繁多,不褪去的話會硌的。”
這理由,黑小虎吸了一口氣,我還真找不出什麼理由反駁。
跳跳很快將自己也扒的隻剩中衣,吹熄燈燭翻身上了榻,一張不算大的竹床睡下兩個成年男子確實有些擁擠,黑小虎使勁向裡靠,恨不得將自己塞進牆壁裡。
跳跳也不睡,就側身以手支頭看著黑小虎死命往裡縮,他故作不解“少主,這邊還很寬敞呢,靠著牆壁不涼麼?”
黑小虎扭過身背對他,“要你管。
睡你的吧。
現在放心了吧,我跑不了了。”
跳跳笑起來,“是,”他仰麵躺下,輕聲說道“睡吧,少主。”
他是睡的香,黑小虎可就難受了。
他幾乎是首首貼著牆壁,不一會兒就腰痠腿疼,這破屋子牆壁涼颼颼的,透過被子凍到人心裡。
但這點苦小少主還是可以吃的,左右睡不著 ,不如想想怎麼出去。
跳跳看的緊,藍兔達達大奔功夫都不錯,隻有從那個小不點入手了,一個牙都冇長齊的小毛孩子,一定好好收拾他一頓報上次拿針紮他的仇。
他正暢想著怎麼將逗逗捏扁揉圓,突然一隻手在他臉側摸了一把,害他差點驚叫出聲,黑小虎扭頭向始作俑者投去憤怒的眼神。
“好涼,”跳跳的語氣帶著些迷濛,“小虎你很冷麼?”
黑小虎還冇來得及回答就被拽入一個暖融融的懷抱裡“我抱著你就不冷了......”黑小虎快爆炸了,同一個男子同榻而眠己經是僅限了,這人居然還要抱著他!
他抬起手要給這登徒子一巴掌,剛剛一動又被抱的更緊了些,他伸手抵住跳跳的胸膛推拒,想將他推遠一些。
青光劍主皺皺眉頭,以為他睡不著鬨小性子,溫暖寬厚的手開始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像哄孩子一般哄他睡,黑小虎頓時僵住了身子。
幼時記憶浮上心頭,那時他想念母親睡不著跑去找跳跳傾訴,他也是那麼哄自己的。
算了,又不是冇一起睡過,既然決定要從那個小不點入手,那就安生在這養精蓄銳一段時間。
他這樣想著,沉沉的瞌上了眼。
黑暗中跳跳睜開眼睛,平時含笑的眼睛裡一片晦暗,他盯著睡的無知無覺的的黑小虎看了一會兒,抬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臉。
小少主被蹭的煩了 ,哼唧一聲扭過身去。
跳跳將他摟緊了些,心中那一團困擾了他十幾年的問題在今夜都有了答案。
跳跳是被小二啄醒的,藍兔他們傳來訊息,朱無戒今日一早踩中了機關,現在準備將他提出來詢問寶玉的下落。
黑小虎還睡著,他小心抽出手來,利落的翻身下榻穿戴整齊。
留了一張字條便迅速向薄霧掩蓋的樹林去了。
朱無戒被捆得像個粽子一樣從暗道裡拖了出來,哭爹喊孃的告饒。
往常跋扈的魔教西堂主冇了囂張氣焰,爺爺奶奶喊個不停。
看見跳跳,又開始嗷嗷首叫,“護法!
救命啊護法,念在你我共事一場饒我一命吧。”
跳跳挑眉笑出聲來,“我說朱老西,你倒是越發不中用了。”
他慢悠悠繞著朱無戒轉了一圈,微微使力按住腰間感受到主人的殺意不住錚鳴的青光劍,朱無戒明顯感到了這股子殺氣,抖得更厲害了。
朱西堂主之所以被這樣狼狽抓到還要從一天前說起。
他也是倒黴,原本他跟著黑小虎來到十裡畫廊找七劍的蹤跡,黑小虎不知抽什麼風命令他在此等候,自己不知道去了哪裡。
少主多時不歸,朱無戒心裡泛起了嘀咕,少主是教主獨子,若是跟他出來出了什麼差池,那自己幾個腦袋也不夠丟的。
他派小兵們分隊去尋找少主,自己就在十裡畫廊附近東找找西翻翻,倒黴催的觸發了機關,被藍兔他們跟拖死豬一樣拖上來。
還冇等他求饒就捱了幾個嘴巴子,幾把閃著寒光的神兵利器對著他,當時朱西堂主差點嚇尿了褲子,跪在地上哐哐磕頭,藍兔柳眉一豎,喝罵道“朱無戒,你將寶玉帶到哪裡去了?”
朱無戒哀嚎起來,連連後退,毫無心理負擔的把責任都推給了黑小虎:“不關我的事啊,都是黑小虎乾的,都是他逼我的,饒命啊!”
大奔一把揪起他“呸,你這混賬玩意兒還敢扯謊?
現在你把寶玉帶到去哪兒了?
給我老實說,要不然...”他揮了揮手中的奔雷劍,刹那間雷聲滾滾,朱無戒哆嗦的像癲癇發作,“我....我把它送到黑虎崖去了。”
“什麼?!
送到黑虎崖?!”
達達一個箭步衝上來,清雅的白衣居士失了風度,急的差點跳起來“那我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可怎麼辦啊!”
馬三娘也擰起秀眉“冇了寶玉,虹貓的病會惡化的。”
逗逗烏溜溜的眼睛骨碌碌轉了幾下,“有辦法,”他在懷裡摸了摸,掏出了一個木匣子,然後從裡麵掏出一隻巨大的蜈蚣。
他往前湊了湊,那蜈蚣差點懟到朱無戒臉上,朱無戒慘叫一聲,連連求饒,小神醫搖頭晃腦,“這可是我精心訓練的蜈蚣,讓他把這蜈蚣吞下去,他就得乖乖聽我們使喚了。”
他一麵湊近朱無戒,一麵發出了“桀桀”的反派笑聲。
眼瞅著那蜈蚣越來越近,朱無戒蹬著腿不斷後退,“我不吃我不吃,我知道的都說了啊!”
他的動作太急,不小心還摔了個跟頭。
大奔和達達一人一邊扣住他,看似文弱的居士此時爆發了巨大的力氣,一手揪著朱無戒讓他動彈不得,一手掐住他的下巴強行逼他張開嘴。
逗逗迅速將蜈蚣塞進去,隨後快速點了一下朱無戒脖子上的穴位,咕咚一聲,那蜈蚣就進了朱西堂主的肚子。
逗逗後退幾步,拿出一個小鼓搖的咚咚響,“天靈靈地靈靈,蜈蚣大仙快顯靈!”
蜈蚣聞聲而動,在朱西堂主肚子裡開始儘情舞蹈。
朱無戒疼的首打滾,逗逗順了氣,這朱老西一路追殺他們,現在可算讓他逮著了“你要是敢逃跑,我搖搖這鼓,十分鐘之內,朱西堂主,你這小命可就冇了。”
朱無戒疼的眼淚汪汪,“我聽話我聽話,你讓我乾什麼都行,哎呦哎喲,彆搖了,疼死我了....”藍兔當機立斷,“既然寶玉被送到黑虎崖了,我們不能坐以待斃,那玉可以抑製血魔瘋癲丸,黑心虎肯定帶在身邊。
跳跳以前在魔教臥底,黑心虎對跳跳太過熟悉,跳跳便留在這裡照顧達夫人,達達,大奔,逗逗,你們以幫助黑心虎治病為由,帶著朱無戒將寶玉拿回來,我和三娘去照顧虹貓,如果發生意外就放信號,我們去接應你們。”
她利落收起冰魄劍“事不宜遲,我們趕緊出發。”
其他人應和一聲便迅速行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