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祐豐八年,四月初旬

大抵是上蒼垂憐,陸妧夕小病了兩日,也就差不多好了。

就是精神氣差了些。

陛下前些日子賜下冇用完的珍貴藥材也被趙太醫帶回宮中,留下一部分給孟府,讓丫鬟們煎藥給孟容禎吃。

再吃個三五日,便可痊癒了。

這番話如一劑良藥,終於讓陸妧夕緩了過來。

等到孟容禎徹底痊癒後,陸妧夕便牽著她去府上花圃放紙鳶。

四月的暖陽不驕不躁,清風徐徐,見到貓兒狀的紙鳶終於乘風而起飄揚在空中,孟容禎歡喜地連連拍手,“飛起來了飛起來了!”

四歲的孟容禎紮著兩個小揪揪,上麵繫著紅絲帶小鈴鐺,會隨著她又蹦又跳的動作晃個不停,發出清脆的鈴鈴聲響。

而陸妧夕則是坐在石亭下,品茶觀書。

若是在往日裡,一個午後她能看小半本閒書,但今兒她卻翻了一頁之後再無動靜。

身為陸妧夕的貼身心腹,汀玉與白芷雙雙對視一眼。

白芷茫然地眨眨眼,不明所以。

而汀玉則垂眸斂目,細細想到了太太這些日子來的異常,唯一的便是就是前往皇宮的那一夜自己冇有跟隨。

莫不是在宮中發生了什麼?

她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這幾夜太太不讓她們伺候她沐浴,十分不對。

驀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汀玉眉心狠狠一跳,垂下腦袋,斂下所有情緒。

“喲!有這好興致,倒不如多與鄭府的二太太交流一番如何生出孩子來,尤其是如何生出男嗣來!”

“要知道,人兒二太太連生三個男娃,也不見你肚子有動靜!”

婆母金氏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花圃,聲線尖銳,麵容刻薄。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子嗣向來都是大問題,而陸妧夕在這個問題上始終反駁不了自己的婆母。

她合上書,抿了抿唇,抬眸淡然道:“些許是緣分未到。母親莫急。”

看著兒媳婦姝色無雙,麵色紅潤有光澤,金氏不免暗暗腹誹:不是說病了嗎?怎麼瞧著與過去無二般。

金氏一把搶過陸妧夕手中的書,扔到地麵上,雙手叉腰冷哼一聲:“緣分緣分!你彆給我說勞什子緣分!有這功夫看這破書,倒不如找找偏方想想法子,總不能讓我孟家絕後吧!!”

石亭裡的下人們見怪不怪了,麵不改色低著頭。

金氏出自商賈之家,言辭向來又土又俗,罵起人來讓不少識文斷句的姑娘都不知如何反駁,從而被臊紅了臉。

陸妧夕臉上掛著些許難堪,蔥白的五指緊緊攥著衣襬。

自從容姐兒三歲以來她的肚子還冇動靜,婆母的話便一日比一日來得刺耳難聽。

“祖母!”

孟容禎滿臉焦急趕來,攤開雙手擋在母親麵前,用自己小小的身子保護母親。

看到陸妧夕如此神色,金氏心情大好,也不管孟容禎的舉動。

“今夜去祠堂裡跪個半個時辰,讓祖宗庇佑啊!彆給我逃了,若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一想起自己的女兒被長子罰跪祠堂,金氏就憋著一口氣,眼下總算出了這口氣,大搖大擺離開了。

“娘!”孟容禎緊張地望著陸妧夕,而陸妧夕不過翹了翹唇角,“無事,娘無事,容姐兒快接著去放紙鳶吧。”

跪了這些年的祠堂,也不見所謂孟氏祖宗庇佑她的容姐兒。

再跪又有何用?

有了金氏的這一插曲,孟容禎的心情也不複起初那麼好了,她悶悶不樂牽著母親的手。

若是,我是個爺兒,不是姐兒就好了……

這樣,祖母就不會欺負娘了。

另一邊,在禮部處理事務一切正常的孟時淮鬆了一口氣,上下級官員與陛下待他態度如初。

似乎並無受到趙太醫之事影響。

“三年一次的選秀又是開始了,也不知今年哪個府上的姑娘能入得了陛下的眼。”

“可不是,三年前才選了四名女子,真是少之又少。”

“這宮中娘娘似乎不過二十位,而公主才一位,皇子才兩位,比起先帝真是少得可憐……”

“咦,孟侍郎你的胞妹,可是在此次選秀名單上?”

幾人小聲嘀咕議論著。

忽然被點到的孟時淮不得已點頭,得到幾個下級官員的一眾羨慕。

“哎喲若是孟姑娘得入宮中再一舉誕下皇子,那可是全族的希望、全族的榮光啊!”

“是啊,瞧孟侍郎如此俊顏,想必孟姑娘定然也不俗!”

幾人一句我一句說得好似孟時瑩已經入宮得寵誕下皇子了一般,誇得饒是心性再堅定的孟時淮也不禁生出了幾分非分之想,連帶著臉上的笑意都真了一絲。

“不敢不敢,小妹生性頑劣,自然入不了陛下之眼。”

謙遜的話語,又讓他們笑著議論了好一會。

而選秀的名單經過戶部與內務府層層篩選,終於送到了當今天子、中宮的皇後孃娘與慈寧宮的太後孃娘三人手中。

禦書房內的尉遲璟扁扁嘴,似乎毫無興致,隨意翻看兩下就扔到了角落裡。

他身子一仰,靠在龍椅上,把玩著左手手腕上的一串佛珠,佛珠顆顆飽滿瑩潤,似乎被摩挲打磨得十分光滑。

深褐色的佛珠散發著淡淡的、微不可察的檀香,聞之定心神。

不多時,敬事房的公公捧著托盤入房,上邊的綠頭牌上鐫刻著後宮各個主子的名,也無聲帶著主子們的希望而來。

孫永福揮了揮拂塵,輕聲請示道:

“陛下,敬事房的人來了。”

尉遲璟不為所動,“下去。”

孫永福想到了白日裡頭太後孃孃的囑咐,麵露難色,勉為其難接著道:

“陛下,您已經兩個月冇進入後宮了。這些小主們可念著您呢!再不濟,您去坐坐,吃個茶賞個花,心情也好了是不是?”

終於,尉遲璟垂下頭,下頜線冷硬鋒利。

“誰和你說朕心情不好了?”

孫永福臉上笑容一僵。

“哎喲老奴說錯了,是放鬆身心是不是?”

就是心情不好!

就是心情不好!!

這一天天的繃著一張臉,看這不是,看那不是,不就是心裡想著那位孟夫人嘛!!

看什麼,什麼就有問題!不是心情不好嘛!!

還死鴨子嘴硬!!!

“朕再說一遍,敬事房的下去!”

終於,禦書房內隻有孫永福一人。

“去,就說……朕那個公主是幾公主來著的?”

孫永福:“……三公主。”

尉遲璟也不在乎,低聲笑了起來,無端讓孫永福身子一顫。

“就說那夜孟夫人入宮,偶遇三公主,深得三公主歡心。今日三公主十分想念孟夫人,特請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