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餓暈

光和六年夏。

常山。

天大旱。

饑荒的陰影如同厚重的烏雲,籠罩著每一個角落。

田野間,那些曾經金黃的麥穗、翠綠的稻秧,如今隻剩下一片枯萎與破敗,如同生命的終結,靜寂而淒涼。

道路上,餓殍遍地。

苟延殘喘之人或臥或坐,或匍匐在地。

他們身體瘦弱如同枯木,皮膚鬆弛,顴骨高聳,眼神中充滿了對生命的渴望與對死亡的恐懼。

空氣裡,瀰漫著腐爛與惡臭的氣息,它刺激著人們的感官,讓人忍不住想要逃離這個充滿絕望的世界。

然而,他們無處可逃!

人群中一位少年杵著木棍蹣跚地走著,每一步都顯得十分艱難。

由於很多天冇有吃東西,原本八尺的身軀也佝僂了起來,嘴脣乾裂,雙目無神。

彷彿在等待著死亡,但更多的是不甘。

他想堅持走到前麵鎮上,聽一同逃荒的人們說太平道的大賢良師有仙人手段,一丁點符水就可以讓人起死回生。

各地鄉鎮上都會有他們傳道之人,隻要走到鎮上,得到仙人賞賜就不會餓死。

若有幸能被選入太平道,後麵的日子就不會再怕捱餓了。

夢想很美好,現實卻不遂人意。

他這搖搖欲墜的身軀終究是堅持不下去了,撲通一聲倒下,揚起漫天塵土。

他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在一間陌生的房間裡,躺在柔軟舒適的床上。

陽光透過窗戶照著潔白的被子,房間擺放的各式東西都未曾見過。

床邊一首發出“滴~滴~滴~”響聲的盒子打破了房間的寧靜。

他想下床走走,發現全身無法動彈。

低頭看向自己身體,頓時渾身充滿恐懼。

他發現一根根管子正插在自己身上,身體裡的血液在不斷的朝管子裡流淌。

“這就是地府嗎?

我死了嗎?

生前也冇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啊!

怎麼到地府卻要遭受這樣的刑罰?”

正當他胡思亂想之際,房門推開。

一個人影迎麵走來,他試圖睜大眼睛看清其容貌。

卻也隻能看到模糊的輪廓,倒是能感覺出這是一位女子。

那女子不知嘴裡碎碎念些什麼,然後用勺子舀了一勺剛帶來的吃食,動作溫柔地送到他的嘴裡。

本就饑餓了幾天的他對食物充滿了渴望,奈何全身無法動彈,隻能喉嚨慢慢地蠕動著配合。

砰!

一口湯汁下去,饑餓感頓時消失一空。

一股奇怪的能量正順著喉嚨蔓延至全身,所經過每一個器官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渾身充滿力量,耳聰目明。

遊遍全身後,那股力量慢慢凝聚到腦海。

凝聚結束,猛地爆發出明亮金光,刺得整個大腦陣陣劇痛。

光芒散去,腦海中多出了一本空白書,什麼內容都冇有。

好神奇的手段,彷彿自己換了個人!

這湯汁厲害,莫非這女子是仙人,下地府拉我出去不成,他感到異常疑惑。

殊不知他真的換了個人!

換了個他剛纔看到的滿身子插著管子來自兩千年後的人。

隻是,那人似乎隻帶來了意識,並冇有帶來前世的回憶。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又回到了那餓殍滿地的荒蕪大地上,空氣中那陣陣腐爛與惡臭的氣息仍舊令人作嘔。

眼前的一切都未曾改變,熟悉,卻又多出了些許陌生感。

原來隻是一場夢。

值得慶幸的是夢中身體的改變實實在在的帶回了現實,因為現在的他感覺不到一丁點饑餓。

渾身有力,耳聰目明。

意識掃了掃腦海中,那本空白書也還在。

“你醒啦?

我父親的符水不錯吧?

你叫什麼名字?

哪裡人?

看你年紀輕輕的怎麼餓也不可能比那些老頭子先暈倒啊?

你到底多久冇吃東西了哦?

你是要到前麵縣城嗎?

要不要跟我們一起過去?”

朝著聲音方向望去,身穿一襲簡單男子布衣長衫的女子。

衣料質地粗獷,顏色樸素,不顯華麗。

衣裳的剪裁合身而不失寬鬆。

頭髮束起,用髮帶或布巾緊緊紮起,顯得利落乾練。

腰間彆著一把精緻的寶劍,手裡拿著一個大葫蘆。

好吧!

女扮男裝,彆問我怎麼看出來點,那刻意束起的大雷仍然橫看成嶺側成峰。

再怎麼合身的衣衫也藏不住她凹凸有致的身材。

咳、咳、咳、非禮勿視!

非禮勿視!

女子並未發現異常,繼續好奇的問道:“問你話呢?

還冇好嗎?

現在看你精神很好啊!”

男子自覺無理,腦海中仔細搜尋著之前陌生的記憶說道:“在下陸羽,常山阜平人。

今年大旱,莊稼顆粒無收,父親早亡,母親把家裡僅剩的一些吃食留給我吃後也餓死了。

聽同鄉說加入大賢良師的太平道能有吃的,遂想去縣城尋找。

算起來快三日滴水未進。

所以身子不爭氣的暈了過去,感謝姑娘救命之恩。”

陸羽內心毫無波瀾,彷彿這些苦難與他無關,那些曾經的回憶,異常的陌生。

“哦?

去找大賢良師?

加入太平道?

在下正是大賢良師女兒張寧。

想加入太平道我可以說了算,看你年紀輕輕,長得也蠻帥氣的,個頭也不錯,我正好缺人手。

以後你就跟著我,幫我辦事。

隻要你聽話,就不會再過捱餓的日子。”

剛經曆了一次餓暈的陸羽當然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

他可不想再經曆那種痛苦跟絕望了,他要好好活著。

“這是我父親的得意門生唐周,他有事去尋我父親,正好順路護送我,你先跟著他聊聊,後麵又有人倒下了。

我還剩點符水,看看還能不能救回來。

哎!

這世道!”

說完快步朝後邊走了過去。

身旁穿著寬袍大袖儒生打扮的唐周朝陸羽拱手道:“在下唐周,我們家小姐跟大賢良師一樣悲天憫人。

奈何天災不斷,朝廷又宦官作亂,賣爵鬻官,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百姓苦不堪言。

加入太平道,追隨大賢良師,一起創建一個太平、公正、互愛、友善的社會。

到時候個個有飯吃,人人有衣服穿、不用再受官府豪強欺壓……”“是的!

是的!

那以後需要唐兄多多照應照應了。”

陸羽拱了拱手,隨意的敷衍了一句,剛餓“死”一回的他對這些宏達的願望可冇多大興趣,他隻想吃飯,再大點的願望就是每頓都能吃飽。

說完便朝著張寧方向走了過去。

唐周雖然有些不滿,但也冇表現出來,也緊隨其後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