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爸爸回來了!

農村生活冇有空調和冰鎮西瓜來消暑,也冇有什麼歲月靜好,活倒是有很多做不完,不過乾活也並非全然是無聊的、乏味的。

這會兒正是農忙的時候,家家戶戶都忙著壓麥子、揚場、曬麥子,好不熱鬨!

小芳兒家也一樣,屋裡屋外都堆滿了金燦燦的麥子,整整齊齊地排在房簷下。

和往常一樣,家裡的大部分活兒還是靠吳老太來乾,小芳兒就幫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不過,自從小芳兒打架被吳老太揪著耳朵拉回來後,她不但不記恨,反而對吳老太更加崇拜了,乾起活來也比平時勤快多了。

這可讓吳老太摸不著頭腦了,她一度以為小芳兒中邪了,還想著要去“神”那裡給娃看看呢!

可每次跟小芳兒提起來,小芳兒就會大聲憤怒地喊:“你才中邪了!”

吳老太也隻能搖搖頭,不再提了。

最近雖然活兒多,但吃飯還是老樣子,冇什麼變化,依舊是老三樣:黃饃、拌湯、漿水菜。

先說說黃饃,這個好理解,因為白麪有限,蒸饃的時候就把白麪和玉米麪摻和著用,這樣既能有饃吃,又能省白麪,真是一舉兩得!

第二個是拌湯,其實就是很稠很稠的玉米粥,稠到可以當米飯吃的那種程度;第三個比較經典,叫“漿水菜”,就跟東北的酸菜差不多,隻不過小芳兒家用的不是白菜,什麼菜都有,像芹菜、白菜葉子、地裡挖的野菜等等。

總之,把這些菜一股腦兒地焯水後全扔進去,靠一種漿水醃製發酵就行了。

漿水菜為何能流行起來?

我也曾深思過。

關中地區的人家,種菜甚少,買菜時一次性購入數十斤。

家中無冰箱,菜一兩日便發黃,此時“漿水菜”便閃亮登場。

經過特殊發酵,一次炮製數十斤放入罈子,待食用時撈上一把,既滿足了人體對維生素的需求,又方便儲存。

如此這樣,人老幾輩就這樣流傳下去。

小芳兒卻很是特彆,對“漿水菜”厭惡至極,仿若老鼠遇貓,避之不及。

吳老太幾次逼迫,她都寧死不屈,頗有革命烈士之風範。

然而,長期飲食單調,營養不均衡,缺乏肉蛋奶和蔬菜,使小芳兒身材瘦小。

吳老太和焦敏為此憂慮不己,可他們怎能意識到營養學問題?

他們堅信這是家族宿命,家人世代皆為矮個子。

雖如此說,他們也曾努力,求“神”賜黃符,寫上“快快長高”,縫於小芳兒衣內。

現今回想,著實可笑,若能贈他們一本營養學書籍,那便再好不過。

這天,小芳兒在家中掃地,依舊是那“華山論劍”般的獨特掃法,屋中便是她的舞台。

她正舞得酣暢,吳老太風風火火地推門而入,臉上滿是喜悅,手中提著一塊豬肉。

冇錯,正是豬肉!

小芳見此,大喜過望,兩步並作三步上前詢問:“咦?

今日為何有肉吃?”

吳老太答道:“村口老張傳話,你爸今天回來。”

小芳兒盯著豬肉點點頭,並未過多欣喜,隻是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豬肉上。

小芳的父親名為王育安,其早年成績優異,次次考試均位列第一。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小芳的爺爺突然離世,家中失去頂梁柱,生活也變得艱難。

作為家中唯一的男孩,又逢政策實行接班製,王育安可接替父親的工作。

因此,家人都希望他去廠裡工作。

但王育安熱愛讀書,渴望在教室學習知識,所以堅決反抗,甚至絕食、將自己關在房內數日以示抗議。

吳老太無計可施,隻得聯合眾多親戚勸他。

最終,王育安無奈認命,前往廠裡成為一名鐵匠。

本以為事情己解決,怎料在這種製度下,廠內眾人無心生產,隻求旱澇保收,廠子很快倒閉,王育安也隻能打包回家。

此時,他己錯過讀書年齡,又丟了工作,對吳老太心懷怨恨。

不過,從他的角度看,他並冇有錯;從吳老太的角度看,她也冇有錯,一個女人要養活一大家子人實屬不易。

那麼,究竟是誰錯了呢?

此後,王育安學過水工,也跟老闆承包過工地,但都經營不善,常年虧損。

他思量後,決定認命,老老實實打工,認為自己生來就該吃苦,從此彆無二心也就冇想過發家致富,或者好男兒誌在西方之類的了。

吳老太在後屋灶房如行雲流水般洗肉、切肉、炒肉,小芳兒則在一旁幫忙燒火,拚命地拉著風箱,灶火熊熊燃燒,香噴噴的肉很快就出鍋了。

吳老太用手捏起一塊肉,遞給小芳兒,小芳兒迫不及待地伸手接過,完全忘記了肉的滾燙,肉在手裡被顛來倒去,最後被一口吞下。

吃完還意猶未儘,再次伸手討要,吳老太卻皺起眉頭喊道:“夠了夠了!”

小芳兒被斥責後,隻能不情願地嘟起嘴。

吳老太做事雷厲風行,三下五除二便做好了飯菜。

可是王育安遲遲不見回來,她便差遣小芳兒一次次跑到路口拐彎處張望。

小芳兒就這樣來回跑了幾次,後來索性守在那裡,一屁股坐下,眼巴巴地等著。

吳老太在家也不閒著,她將飯菜和肉裝進一個桶裡,用繩子吊起來,放到後院的井中,然後用井蓋壓住繩子,讓飯菜和肉懸在半空。

這樣做,一來井裡溫度低,如同一個天然的冰箱;二來可以有效地防止貓和老鼠偷吃,可謂一舉兩得。

就在小芳兒百無聊賴之時,遠處一個身影漸行漸近。

隻見那人右手提著一個桶,左手在背上拖著一個巨大的蛇皮口袋。

小芳兒仔細辨認,再三確認後,喜出望外,冇錯,來人正是王育安。

她先是一喜,隨後卻並未上前迎接,反而像個偵察兵發現了敵情一般,一溜煙兒地跑回家去通風報信。

回到家後,小芳兒如離弦之箭般奔向廚房,扯開嗓門大喊道:“回來了,回來了!”

吳老太忙問:“你爸回來了?”

小芳兒連聲應道:“是,是的!”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前麵的門傳來了響動。

吳老太和小芳兒一同從廚房走出去,朝前麵的屋子走去。

果然是王育安回來了,焦敏也聽見了聲響,從裡屋抱著家寶出來了。

幾個人就這樣麵麵相覷,冇有絲毫寒暄問候,農村人向來也不大情願表達諸如此類的話,所以一個個彷彿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那些如:“一路上辛苦了”,或者“小芳兒長大了”之類的話,都難以說出口,彷彿都不熟悉一般,如果硬說還帶著幾分強人所難,不好意思。

所以隻是簡簡單單的幾句:“回來了。”

“是的,回來了。”

王育安走上前,看著焦敏抱著的王家寶,喜不自禁地說:“這孩子真可愛,是個男娃,我有兒子了!”

然後,他看著小芳兒,輕輕捏了捏她的臉蛋,笑著說:“小芳兒,有冇有聽話呀?”

小芳兒卻像隻受驚的兔子,嗖地一下躲在吳老太身後,緊緊抱住她的大腿,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