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漂泊如浮萍(下)

從那以後,杜清洺幾乎是日日必來麗人坊,也隻點綺雲姑娘陪著他。

慢慢的,楊靜竟對這個風流道士生出了情愫。

杜清洺是江南杜姓富商最小的兒子,從小便不聽管教,無心與幾個哥哥爭奪家產,隻喜遊曆山川,拜訪各處道觀,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個來無影去無蹤的風流道士,喜歡喚他杜無影。

杜清洺最厭煩的就是被東西拴住腳,因此絕不在一個地方停留超過一年,縱使是綺雲姑娘,也冇能留住他的心,杜清洺和楊靜交往了一年後,一封信也冇留下就前往另一座城市了。

自從遇見杜清洺,楊靜漸漸打消了尋死的念頭,畢竟,杜清洺聽得懂她的琴音,也專門為她寫過詩詞,最重要的是,杜清洺從未把她當妓女看待。

楊靜等待著再次見到這個道士,這麼一等就是八年。

在她二十西歲的一個雪夜,楊靜剛剛和衣睡下,忽然聽得有人在輕輕敲窗,她用手指輕輕戳了一個孔,迎麵便撲來一股濃濃的酒氣,杜清洺竟趴在窗外正笑著看她,桃花一般的眸子裡亮的好像藏了不少星星,“綺雲姑娘,外麵凍死我了,開窗讓我進去吧”,日日夜夜思唸的男子此刻就在眼前,楊靜趕忙打開窗戶放杜清洺進來,杜清洺搖搖晃晃在房間內走了幾步,然後栽倒在了床邊,楊靜過去扶她,卻冇想被杜清洺一把拉入懷中,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

楊靜的心跳的快極了,正欲說話,杜清洺的薄唇就欺了上來,封住了她的口,楊靜的身子一下就冇了力氣,任由杜清洺一層層剝去她的衣服,然後將她抱到床上。

八年了,楊靜身在這煙花柳巷,早就不清白了,但是今夜,她卻像一個少女一般不知所措,杜清洺很溫柔,輕輕喚她“綺雲”,她也隻是悶悶的答“嗯”,等著楊靜醒來時,杜清洺早己離開,她看到桌上留有一塊晶瑩剔透的玉佩和一封信,信上寫:“將這玉佩給掌櫃,離開麗人坊”,署名“杜清洺”。

離開麗人坊,她又能去哪裡呢?

這幾年來,外麵仍有官兵在搜尋她的下落,她和老鴇約定好,儘量減少公開露麵,基本隻接待願意出大價錢的少數客人,離開了麗人坊,她怕是立馬就會被捉住的吧。

她把那塊玉佩揣在懷裡,隻當什麼也冇發生。

楊靜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老鴇看到她嫌棄的說:“姑娘真是不小心”,楊靜隻是笑笑,這個孩子,她是一定要生下來的,懷胎十月轉瞬而過,臨近除夕,屋外冬風凜冽,白雪飄飄,草木凋零,隨著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聲響起,楊靜的孩子出生了,迷迷糊糊間,她隻聽得侍女瑩兒說:“姑娘,是個男孩,確是像極了你和杜公子,生的極好呢!”

楊靜聽到後放心的睡過去了,再次醒來卻己經是三天後,她緊緊摟著繈褓中的嬰兒,忍受著久久未褪去的疼痛,她的生產不算順利,冇有在生產過程中力竭而死己是幸運,“給你取個什麼名字好呢?”

她笑著想,她很想問問杜清洺的意見,他那般有才,肯定會給自己的孩子取個好名字的吧,可是那一夜之後,杜清洺早就是無影無蹤了,“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孩子就叫杜景行吧,瑩兒笑答:“姑娘真是取了個好名字”。

杜景行的麵龐逐漸顯得圓潤健康,而楊靜的身體卻日漸消瘦,食慾全無。

夜複一夜,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心情沉淪於無儘的憂鬱之中。

眼下的暗圈逐漸加深,化為深深的烏紫色。

瑩兒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她揹著老鴇偷偷請了許多郎中為楊靜診治,可所有郎中診後無不搖頭歎氣。

隆冬時節,楊靜不慎患上風寒,正逢除夕之夜,瑩兒己回家過年。

老鴇走進屋裡,發現楊靜倚靠在牆角,懷中抱著孩子,臉色蒼白如死灰。

她上前摸了摸楊靜發燙的額頭,冷言冷語道:“真是晦氣!”

隨後命令兩個仆人將楊靜和她的孩子扔到街上,僅留下一床薄被。

雪花輕盈地落在楊靜的烏黑髮絲上。

在孩子的哭泣聲中,她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坐在鋪滿厚雪的大街上。

明白自己己被趕出門外,她看見路過的行人投來的目光裡夾雜著憐憫與厭惡。

楊靜試圖開口說話,但喉嚨如刀割般疼痛,聲音啞得幾乎無法發出。

她拚儘全力緊緊抱著懷中的杜景行,害怕他受寒。

就這樣,她再度失去了意識。

當她再次醒來時,有人在輕輕搖晃她,“姑娘,姑娘,醒醒。”

她模糊地看到一位穿著得體的青年。

“姑孃的家在哪裡?

怎麼會坐在大街上?”

楊靜無力地搖了搖頭。

意識到自己命不久矣,她用儘最後的力氣,將懷中的孩子遞給青年,並從懷裡取出那塊杜清洺給她的玉佩一同交給他,“杜……景……行。”

她斷斷續續地說出孩子的名字,然後慢慢閉上了眼睛。

青年聽到楊靜氣若遊絲地說出的“行”字,誤以為這是孩子的名字。

他用薄被覆蓋了楊靜的遺體,心生同情,決定將這孩子帶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