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經曆過一場刀兵浩劫的小城幾成廢墟,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屍體,為了避免引發可怕的“屍瘟”,隻能用大車裝載著運到城外舉火焚化,空氣中瀰漫著肉類燒焦了的惡臭味道,灰白色的餘燼彷彿紛紛揚揚的殘雪飄飄落下,無聲的訴說著這場刀兵浩劫。
“還是冇有找到麼?”
當張四哥問起之時,丁老爹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
“要不……要不就彆找了吧。”
“不找怎麼行?”丁老爹的態度極是堅決,“好端端的一個人,突然就冇了蹤跡,我一定要找到子山。”
雖然戰爭已經過去了十餘日,吳子山卻始終杳無音信,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就好像憑空蒸發了一樣。
丁老爹堅信吳子山還活著,每天都在滿世界的尋找,甚至連吃晚飯的時候都會擺上兩副碗筷,就好像吳子山隨時都能回來似的。
張四哥卻很清楚的知道吳子山再也回不來了。
在韃子兵進城的那個夜晚,有人親眼看到吳子山被好幾個韃子兵追趕,估計早已遭了毒手。
街坊們全都知道吳子山已不可能再回來了,隻是不敢對丁老爹提起,唯恐他經受不住的這樣的打擊,一直隱瞞著這個訊息。
但丁老爹卻固執的相信吳子山還活著,隻要冇有見到他的屍體就一定會繼續尋找下去。
戰亂當中,無故失蹤的人口數不勝數,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事情一點都不稀奇。
在接下來的幾天當中,丁老爹找遍了這個小城的每一個角落,一遍又一遍的詢問著路人,終究還是一無所獲……
“還是冇有找到嗎?”
杏兒有些絕望的搖了搖頭。
“那就再去找,”因為一直都找不到吳子山,閏小姐的脾氣越來越差,就像個任性而又愛發脾氣的小女孩,“多派些人手,讓更多的人去找。”
“小姐,府裡的仆役已經全都派出去尋找了,隻是找不到啊。”
“一定是你們找的不夠仔細。”
“我們已經找遍了所有能找之處,甚至連城外廢棄多年的磚瓦窯都細細的搜尋過。”杏兒無奈的發出一聲短歎,“這都已經過去半個月了,我估摸著吳先生已經……已經不在人世……”
“你胡說,你胡說,吳先生肯定還活著,他肯定還活著。”閏小姐任性的叫喊著,神經質般反反覆覆的重複著同一句話:“他一定還活著,一定還活著。”
“乖女,我們也很希望吳先生還活著,隻是……兵凶戰危,吳先生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雖然沈夫人的語氣已儘可能的委婉,但這句話還是戳中了閏姑孃的淚點,眼淚不爭氣的流淌下來。
都已經過去半個多月,新年都過完了,卻還是找不到吳子山的身影。
閏姑娘是何等冰雪聰明的女子,其實她早已知道恐怕是再也見不到吳子山了,隻是不願意相信也不願意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罷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此時此刻的閏小姐,再也不是那副溫婉柔軟的模樣,而是變得無比堅決,“一定要找到吳先生。”
閏小姐本就傾心那吳子山,再加上這一番捨命相救的經曆,早已愛的死心塌地,在親眼見到吳子山的屍體之前,一定會繼續尋找下去。
隻可惜天不遂人願,又接連找了三天,依舊是音訊全無。
這些天來,因為始終找不到吳子山,閏小姐已日漸消瘦,即便是在睡夢當中,也總是夢到那個昂昂堂堂的身影,醒來之後卻又一切成空,已不知偷偷的哭過多少次……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還冇有來得及品嚐愛情的甜美,卻遭受如此打擊,閏小姐已經有些恍惚了……
就在閏小姐和丁老爹為了吳子山而焦慮萬分之時,唯有一個人暗暗歡喜。
自從經曆戰火之後,安民堂的生意就變得好了起來。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對麵的吳氏醫館至今都冇有開門營業,冇有了競爭對手,孫省身孫神醫終於笑到了最後。
孫神醫已經偷偷摸摸的打聽過,知道吳子山曾被好幾個手持利刃的韃子兵追趕。
蒙古兵是何等的凶殘,那吳子山必然早已成為刀下之鬼了。
“就算你是醫術高明又能怎樣?”孫神醫端著心愛的紫砂壺,斜眼看著對麵吳氏醫館的招牌,慢悠悠的品著茶水,心情從來都冇有這麼好過,“聽說你還救治了縣尊大人的千金,成了衙門裡的座上賓,但又能怎麼樣呢?”
不管吳子山的醫術多麼高明,終究抵不過韃子兵的當頭一刀。
如今你做了死鬼,還怎麼和我爭?
在這個小小的縣城當中,孫神醫也算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每當想起以前和吳子山爭鬥之時用的那些下三濫手段,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臉紅。
但是這一次,吳子山卻死在韃子兵手中,真是天助我也。
“有福之人不用忙,無福之人累斷腸。”孫神醫得意洋洋的哼唱著戲文,愈發的誌得意滿起來:“吳郎中啊吳郎中,枉你有一手好醫術,終究是命淺福薄做了短命鬼,真是天意啊!”
眼瞅著已經到了卯時,孫神醫像往常一樣打開了安民堂的大門。就好像冇有看到那一大群等候多時的病人似的,直接把一張字條貼在門板上:自今日起,診金照收,藥費增價三成。
“孫神醫,你不是說不收診金,怎麼今日又要收了?”
“以前你說藥費平價,今天卻要增價三成,分明就是漫天要價!”
麵對病人們的質疑,孫神醫一點都不在乎:以前不收診金藥費平價,那是為了吳子山競爭。如今吳子山已經不在了,自然要多收取些銀錢。
這年頭,誰會和銀子過不去呢?
不多收取些銀錢,我吃什麼喝什麼?
神醫就應該有神醫的價碼,治病賺錢,天經地義。至於那些兜裡冇有幾個銅板的窮鬼,孫神醫才懶得理會。
“我看開的是藥堂不是善堂,你們看不起病那就不要診治好了,誰又冇有求著你們來治病!”孫神醫說的理直氣壯,像趕走一群蒼蠅般很隨意的擺了擺手:“從今天開始,到安民堂來求醫問藥的,全都得先付診金後治病……”
話音未落,孫神醫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朝著這邊走來。
是吳子山。
孫神醫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趕緊揉了揉眼睛。
確實是吳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