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一晚,我三叔就在朱光慶住的旅館外麵等。

他蹲在路邊的一顆楊樹下,在計劃著如何才能將錢取回來。

他要做一個局,從朱光慶手裡拿回屬於自己的那一份錢,卻讓朱光慶不敢聲張,不敢來向他討要。

這是我三叔人生之中第一次做局。

冇想到竟然是對自己視作兄弟的好朋友,好同鄉,好發小做局!

在韶關那一段時間,白老爺就教會了我三叔不少做局的技巧,白老爺還將一本《情緒與行為與心理學》送給我三叔,最近一段時間,隻要空閒下來,三叔都會研究那本書,有了一些領會。

白老爺說,做局,其實就是計算,人與人之間的計算,心理與心理之間的計算,隻要對“魚”知根知底,知道他的習性,性格,喜歡吃什麼,那“釣魚”自然就容易了。甚至能能將“魚”當做提線木偶那樣,指哪裡,他就會乖乖往哪裡走。

而且就算被坑,都會對你感恩戴德。

這是做局的最佳境界。

三叔剛纔就差點對朱光慶感恩戴德了,還好心思縝密,多留了一個心眼,不然恐怕永遠都識不破這個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朱光慶進入旅館,已經有好一段時間。

我三叔心中的局,也在漸漸形成,漸漸完整。

朱光慶這人,優點是什麼?是會演,嘴上功夫,麵上功夫,做得很足。

缺點是什麼?是死要麵子,是毫無底線。

三叔在楊樹底下蹲著,拿著枯樹枝,反覆推敲著這個局,最終,將詳細計劃敲定下來。

然後去附近便利店買了一包菸絲,一疊煙紙,一盒火柴,然後手裡哆嗦著,卷著煙,大口大口地吸著。

也不知道是太過緊張,還是因為這夜風太過寒冷。

捲菸冇有濾嘴,比現在的煙要嗆得多,煙味吸入肺部,一股灼燒感。

等到晚上十一點,三叔在旅店外踟躇了好一會兒,然後將菸頭丟下,深呼吸一口氣,然後就開始往旅館裡麵走去。

佈局要開始了。

三叔先進去旅館前台,前台守夜的是一個年輕姑娘,大概十六七歲。

那時候晚上冇什麼節目,冇有手機,冇有網絡,電視都還很少。

所以一般人都休息得很早。

這旅館裡頭,守夜的小姑娘,櫃檯前邊放著一台收音機,收聽著音樂節目,播放著的,是當年的流行歌,雷安娜的《問為何》。

小姑娘卻趴在桌麵上,口水直流,已經睡死了過去。

前台除了小姑娘之外,彆無他人。

本來這時候,要是三叔直接將檯麵上的登記簿和鑰匙順過來,肯定也能找到朱光慶住的房間,然後開門,入室偷竊。

不過,三叔並冇有這麼做,因為這樣做太冒險了。

要是下來的時候,小姑娘醒了,那他豈不是要被抓個正著?

所以他輕輕敲了一下檯麵。

小姑娘立即驚醒過來,身穿黑色棉襖的她,用袖手抹了抹嘴邊的口水,連忙站起來,問道:

“先生,住店嗎?”

我三叔不動聲色,說道:

“我不住店,我是來找我的一個朋友的。”

“找朋友?”小姑娘一愣,上下打量三叔幾眼,以為三叔是來夜會情人的,便問:“你朋友叫什麼名字?”

三叔說道:“朱光慶,朱元章的朱,光明的光,國慶的慶。”

小姑娘又一愣,感到意外,竟然不是來找情人的。然後將登記簿拿出來,翻找片刻,便找到了,說:“他在三樓,最裡麵一間房子,308號。”

又問道:“要不要我去把他叫下來?”

三叔搖搖頭,說:“不用,讓他睡。”

然後又拿出菸絲和煙紙,給自己捲了一根菸,愁容滿麵地抽起來。

小姑娘見三叔這模樣,很是不解。

“那先生,你來這裡不見他,想要做什麼?”

“我想要拿回屬於我的錢。”三叔麵色凝重而深沉說道。

小姑娘莫名其妙,“拿回屬於你的錢?”

三叔便對小姑娘如實說了從廣州客運站,回到佛岡客運站,一路上經曆的事情,將朱光慶是如何欺騙他,聯合扒手,將他包裡的錢偷走,將他忽悠得團團轉,詳詳細細說給了小姑娘聽。當然,這中間,他隱去了一些真相,比如,他是走偏門的,那些錢來路不正,他都冇說,隻說是去做生意賺的。

小姑娘聽了,滿臉訝異,憤怒道:“那朱光慶也太冇良心了吧,枉你那麼相信他,而且還是同鄉發小,竟然敢將你身上的所有錢都偷走!簡直禽獸啊!”

“這大過年的,你冇有錢,回到家裡怎麼見家人?”

“我這邊有電話,要不現在我就幫你報警,叫警察來抓他!”

三叔卻搖搖頭,說:“我們是同村的,低頭不見抬頭見,報警的話,以後就冇法相處了,我也不想和他撕破臉,隻不過是想拿回屬於我的那一份錢罷了。”

“小妹子,你肯不肯幫我?”

小姑娘聽了這話,卻愣住了。

心中暗想,眼前這個陌生人,突然來到旅館,告訴了一個故事給她聽,就要她協助他去偷自己旅館裡頭住著的客人的錢財,要是那客人追究起來,自己豈不是要搭進去?

而且那故事也不一定是真的,冇準是捏造的呢?

於是嗬嗬笑,委婉拒絕道:

“這事我除了幫你報警,彆的事幫不了。”

“先生,我勸你還是趕緊報警吧,不管誰對誰錯,報警處理,都是最明智的選擇。”

三叔心中早就料想到,隻耍嘴皮子,這小姑娘肯定不會幫他。

這世界上,又有誰會單單憑著同情心,去幫助彆人,讓自己鋌而走險?

唯有利益,錢財,才駕馭人,讓一個人為你鋌而走險。

這是白老爺告訴他的道理。

於是說道:“小妹子,要是你肯幫我,我給你五百塊,中不?”

小姑娘聽了,立即心動,臉上露出驚訝之色,500塊,那可不是小數目!

這個旅館是她家人開的,他們一家三口,在這裡累死累活,一年也賺不到500塊!

隻是,要是到時候那客人要是一口咬定,錢財是在她這旅店裡頭丟的,要她賠,那她豈不是損失更加慘重?

於是連忙搖頭擺手:“不不不,我可不敢幫你做那樣的事,你確實很可憐,快過年了,卻被朋友偷光了錢,冇錢回家過年,但是,我是不會做這種違反法律的事情的,我看還是報警吧,這樣你好我好大家好,而且還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三叔聽小姑娘這麼說,就知道她心中還有所顧忌,於是忙說道:

“你要是肯幫我,我向你保證,我有辦法讓朱光慶絕對不會對你們旅館追責。”

“要是他向你們追責,我賠你四千塊錢,怎樣?”

果然,人都是可以用錢收買的。

這小姑娘也不例外。

三叔此話一出,小姑娘就愣住了,沉默了。

三叔趁勢說下去,“小妹子,我知道你是好人,心底善良,不會做那些違反法律的事情,哥哥我也不會讓你做。”

“你拿張紙,拿支筆過來,我現在就寫張欠條給你,裡麵什麼都不寫,就寫我借了你四千塊錢,押下手指膜,然後交給你,要是到時候朱光慶來追究你的責任,你拿著這張欠條來找我要錢就是了。要是朱光慶不追究你責任,我隻需要你將這張欠條撕就行了,而且還能輕輕鬆鬆賺到五百塊錢。”

“而且整個過程中,我隻需要你配合我說幾句話就好,並不會讓你做什麼。”

說幾句話就能賺五百塊,而且就算被那位叫朱光慶的客人追究,她也能有一張四千塊錢的借條護身,怎麼想自己怎麼都不虧。

小姑娘心動了。

想了片刻,最後拿出紙筆,放到我三叔麵前,說道:

“你現在就寫欠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