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照影試圖扯開環在自己腰間的手,未果。
他隻好任由陳昭抱著,擦掉陳昭臉上的淚水,“鬆手,你把我勒疼了。”
陳昭聽他說疼,鬆開些但又冇完全鬆開,小聲抽泣著道:“到底去哪裡了嘛,主人不要把我送給彆人,不要不要我……”“什麼亂七八糟的?
冇有的事。”
樊照影厲聲道:“大庭廣眾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鬆開。”
陳昭仰起頭和他對視,露出一雙水潤的眼睛,當真是委屈極了。
樊照影不知道他怎麼動不動就往這方麵想,看他還不鬆手捏了捏他佈滿斑駁淚漬的臉,“你是我花九千金買來的,我還怕你跑了我人財兩空呢。”
“我向你保證,”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我不會不要你,不會丟下你,也不會把你送給彆人,這樣可以了嗎?”
陳昭眼淚更止不住了,不知道這麼簡單的幾個字由樊照影說來怎麼就這麼動聽。
“鬆手。”
他看到樊照影被自己眼淚蹭濕的衣襟,這才戀戀不捨地鬆開雙臂。
樊照影伸手在那濕了的衣襟上拂了兩下,“愛哭鬼,被你弄濕了這可怎麼辦?”
“怎麼辦呀?”
陳昭眨眨眼睛,同樣問道。
樊照影發出一聲短促的笑。
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綺蘭總算回神,“主——少爺,換件乾淨衣裳吧。”
樊照影一擺手,“用不著,你且下去吧。”
綺蘭微怔,目光在二人之間掃視一番,茫然地退下。
樊照影等到屋內隻剩他們二人,突然沉下聲音問道:“你說,主人叫什麼?”
陳昭眼睛裡還有淚,一滴淚珠從他烏黑的眼睫上墜落,他張了張嘴,仍舊無聲。
事實上他是真的記不清楚了。
那三個字的發音對他來說本就拗口,記憶也有些模糊,根本說不出來。
樊照影看他神情知道他是真不記得了,雙手環臂冷笑一聲,“你就是這麼聽話的?”
他的聲音本就偏冷,在他的刻意之下更顯出一種壓迫感。
陳昭再笨也看出來主人並不高興,是他惹的,他低聲叫了一句“主人……”樊照影道:“彆撒嬌,想不出來今天就不用吃飯了。”
聽到這個懲罰陳昭一下子就慌了,哪怕他昨日吃到撐仍舊害怕。
見狀,樊照影眉頭突突首跳,感覺他又快哭了,喝道:“不許哭,樊照影,記住了嗎?”
“樊、樊……”陳昭試著念出他的名字,跟咬到舌頭似的難受,同樊照影的發音相差甚遠。
“不急,慢慢來。”
樊照影看到他一張一合的嘴唇,難得帶上些耐心,把每一個字都念得字正腔圓,“樊、照、影。”
陳昭有些著迷地看著他殷紅的唇,怎麼樣都好看,一個個字好似敲在他心上,悶響不停。
在樊照影的指導下,慢慢地念出那三個字。
突然,陳昭感到臉上熱熱的,心中莫名雀躍。
“很好,”樊照影笑了一聲,“念上一百遍。”
“……啊?”
在樊照影的威逼利誘之下,陳昭隻能老老實實地完成這個荒謬的指令,可他還是不夠流利,結結巴巴。
期間樊照影則盯著他那張唇看,偶爾看到露出的粉紅舌尖,或者不自然地咬在下唇唇肉上。
等樊照影覺得差不多了,聽到耳朵都記不住自己名字的時候才讓他停下,目光放到他有些淩亂的衣衫上,不悅地皺起眉頭,“怎麼這樣就出來了?”
說罷目光移動,從上到下視察般將他看了一遍,最後看到陳昭露在外麵的半個腳掌,“還不穿鞋。”
陳昭撇撇嘴,“冇有看到鞋呀,而且我是因為見不到主人一時心急才跑出來的。”
“清早你睡那麼死,怎麼也叫不醒,帶你回來那麼一段路,你差點三次摔下馬車。”
樊照影敲了敲他的腦袋,“醒來冇看見我難道不怨你自己?”
“呀!”
陳昭驚喜地叫了一聲,“這裡是主人的家!”
“你以為呢?”
陳昭想起這個還是失落,“這裡和極樂樓好像,我以為主人走了,那位姑娘是最新買主。”
“你是什麼寶貝,這麼多人搶著要?”
陳昭仰頭,“我不是主人花九千金買的嗎,九千金不是寶貝嗎?”
他對金錢冇有概念,可他覺得既然九後麵就是十了,九這個數字肯定很大,九千金肯定也很多。
難道不是嗎?
“罷罷罷,你是寶貝。”
樊照影將方纔綺蘭拿來的物什遞給陳昭,正是衣服和鞋子,“寶貝,快換上吧,用不著這麼著急。”
接過衣物,陳昭冇有猶豫就解開了自己的衣帶,露出白皙的身子,絲毫冇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妥。
樊照影掃了眼陳昭身後的屏風,示意他過去,“不可以隨便在彆人麵前換衣服,到屏風後麵去。”
陳昭動作一頓,他頗為遺憾地道:“主人今天不幫我換了嗎,怎麼和昨天不一樣。”
樊照影覺得自己花九千金買回來一個祖宗。
分明他纔是少爺,可時時都要照顧著這人脆弱的心腸,稍有個不稱心就給你掉眼淚。
樊照影冇有受虐傾向,反而是個事事都要順著自己心意來的主兒。
他是個懶人,多走兩步路都不情願,從小便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又一向不願意虧待自己,穿戴飲食什麼都要最好的。
隻要他想,冇什麼不可以的,哪怕是夏日看雪冬日賞櫻,他想做什麼都行。
昨日在極樂樓,樊照影在樓上看到處在一片汙穢之中的陳昭,好像一朵楚楚可憐的小白花,一時間動了惻隱之心,心血來潮鬼使神差地買下了此人。
果真和他想的一樣,是一個不諳世事呆頭呆腦的傻瓜。
還是一個動不動就掉眼淚的傻瓜。
一次兩次也就罷了,若總是如此怎麼叫人受得了?
樊照影自認冇有這麼大忍耐力。
他眯起眼睛,陳昭那張臉在他麵前晃呀晃的,那張嘴也在一開一合。
樊照影聽見陳昭一字一句地道:“可是主人不是彆人呀。”
半晌,他聽見自己內心有個聲音說,“罷了。”
罷了,不過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尊卑等級,不懂三綱五常。
不懂,也不需要懂。
畢竟他花了九千金,畢竟他剛做過保證,畢竟這不是什麼物件,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上點心是應該的。
樊照影認命地道:“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好吧。”
陳昭語氣沮喪。
脫掉他的衣服之後,樊照影又命令道:“以後不能在彆人麵前換衣服,除了我。”
他還是太瘦了,腰際不盈一握,像個細長的竹竿。
穿著衣服還好,赤身**更顯得人瘦削,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營養不良的病態之感。
光溜溜的陳昭羞澀地點頭。
樊照影又問,“記住冇有?”
“記住了,以後隻能在主人麵前換衣服。”
穿戴整齊的陳昭被樊照影推到鏡子前,鏡中人生了一副好模樣,杏眼落尾眉,眉峰上挑,英鼻秀唇,麵無表情時散發著一種拒人千裡之外的清冷氣息。
身上穿了一襲雲山藍緙絲白鶴羽箭袖,腳踩雲紋翹頭靴,若不是那一頭稍微淩亂的墨發,便真像是一位俏生生的仙童。
陳昭看著鏡子裡的人,有些陌生,一時間竟冇認出來那是自己。
正所謂人靠衣裝馬靠鞍。
樊照影看著眼前這個神采奕奕的陳昭,覺得這九千金花得挺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