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飄》

“這不是比賽,輸贏都冇有定論。”

-三月份的帝都,是一年裡最舒服的時候。

回暖的風吹開了滿城的鳶尾,懷抱著春日的繁榮,抖落冬日的寂寥,肆意張揚的花香沁潤著每一個人的心腸。

當然,讓人心情大好的並不僅是日漸溫暖的天氣,還有一年一度的國慶日。

萬晝帝國的始祖在三月這一天打下了西邊隔著海岸的那片土地,凱旋後建立了萬晝帝國,從此每年的三月份,帝都都會在月底太陽大好的一天,舉辦花車遊行。

由國主坐在花車上,巡視帝都的每一條街道,無論是上東區還是下三區,都能在這一天,見到遙不可及的國主陛下。

今年的三月份,內閣像往年一樣,開始準備花車遊行的事宜,卻在開始前的兩週,收到了國主陛下的手信。

這條訊息讓內閣有些犯難,因為國主陛下說,他的身體無法支撐如此長時間的花車遊行,希望由他的儲君來代理。

繼承人代行巡遊,對於萬晝帝國來說並不是頭一回,各項禮儀規格都有參照,製定儀程不難。

可難就難在,國主冇有告訴他們,儲君是誰。

帝國從來冇有提前立儲的習慣,也不知道從哪一任國主開始,不到繼位時刻,永遠都不知道下一任國主是誰。

這就讓內閣開始犯難了,不知道儲君是誰,花車巡遊到底該讓誰來代理。

其實國主的孩子並不多,現如今在帝都的也就隻有兩位,大公主程林殿下,三公子程呈殿下。

因此,無論是內閣,還是群眾,都自覺的分成了兩個陣營,互相拉扯,爭吵。

一位先王後所出,一位現王後所出,身份上說不得誰比誰高貴,但論國主的寵愛,三公子一定是頭籌。

大家都以為花車巡遊即將成為程呈的囊中之物,但國主放任所有人爭吵不休將近半個月之後,忽然讓內閣發出了一個選舉——花車巡遊代理人選舉,每人一張選票,可以棄權。

這下大家吵得更厲害了,公主殿下的票數也隨著國主不怎麼明朗的取向,水漲船高。

萬一賭贏了呢,那畢竟是當年風頭無兩的女將軍,先王後的嫡長女。

外麵吵翻了天,莫頓莊園裡的程林,卻在悠閒的吃葡萄。

鑽石一般晶瑩的葡萄上還沾著水,被侍女端上來的時候,在太陽光的折射下,鮮嫩得不像話。

當然了,程林對食物的欣賞水平並不高,她看都冇看一眼,隨手摘下一顆塞進了嘴裡,視線自始至終都冇有離開過手中的那本書。

她差不多要把那本書翻完的時候,唐生從外麵走了進來,一身戎裝格外挺拔,眉眼間卻是化不開的疲態,腰間的配槍露出一角,閃著寒光。

“今天的內閣吵完了?”

程林放下書本,抬起頭看著他,笑得嬌豔。

“吵完了。”

唐生揉了揉眉心,毫不客氣地坐在了程林旁邊,全然冇有首相與公主的避諱,“還是一樣,冇有結果。”

程林冇有答話,隻是彎了彎嘴角,拿出一個杯盞,給他倒上一杯茶。

“公主陣營,安德魯據理力爭,公子陣營,明利陰陽怪氣。”

唐生有些好笑地總結著內閣會議上,那些西裝革履正襟危坐的大臣們,一旦吵起架來的有趣模樣,惹得程林笑得發顫,倒茶的手歪了一下,茶水險些灑了出去。

唐生伸手幫她握住了茶壺柄,指尖相碰的時候,程林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除了唇畔的笑意更甚,不發一言。

那杯紅茶倒了七分滿,程林推到唐生麵前,“吵了快一個月了吧?”

“差不多了。”

“那可以開始我們的計劃了。”

-皇家規矩,早午不論,但晚宴是一定要在一起吃的。

所以每天晚上,程林都要從皇家園林最邊緣上的莊園裡,走上半個小時,到嘉林宮去吃飯。

離得最遠,通常總是會最早到,但今天,有人搶了她的第一。

還冇走到門前,程林就遠遠看見了站在廊柱邊上的程呈,隨了生母的俊美,右眼角下一顆淚痣極儘妖冶,但眉眼間的漠然沖淡了那一點野性。

“稀奇,你居然來這麼早。”

程林提著裙襬走過去,石子路硌得她腳底生疼。

“在等你。”

程呈冇給她走過去的機會,他側身攔在了程林麵前。

程林冇有回話,仰頭不解地看著他,歪頭示意他說下去。

“花車巡遊的事情沸沸揚揚,你覺得誰會贏?”

程呈轉過身和程林並肩,緩步向嘉林宮裡走去。

“你特地在晚宴前等在這裡,就是為了問我這個?”

程林麵帶淺笑,任誰看來,都是一對親近的姐弟。

程呈挑了挑眉,“嘲諷你,也算是我的樂趣之一。”

走到門廊下,程林放下了提著的裙襬,拍了拍衣襟和腰封,整理好容裝後,側頭向程呈嫣然一笑,“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還冇結束呢。”

餐廳裡,程京銘和唐枝己經坐好,看見程呈和程林一起進來,程京銘擺出一副慈父微笑,欣慰地點點頭衝著唐枝說,“他們姐弟倒是巧。”

程林聽了這話,正經行了見麵禮後,邊向座位走去,邊巧笑倩兮地答話,“是啊,正巧在門外碰見了,我起先還冇看見阿呈,是他叫住了我呢。”

“你們成年之後就各自搬去了自己的莊園,有空還是要多交流,彆生分了纔好。”

唐枝今日心情顯然不錯,跟程林說話都是那樣溫柔。

若是突然同唐枝親近,反倒奇怪,程林便維持著平日的溫和,同她笑著答了一句,“母親說的是。”

主上皆落座,侍從陸續將晚餐擺上桌,和素日裡冇什麼兩樣的正常菜肴,冇多精緻也冇多簡樸。

程林剛拿起筷子打算下手,便聽見上首的程京銘忽然發問:“花車巡遊本君是去不成了,按照祖製應當由子輩代勞,你們兩個,誰想去啊?”

一時間,餐桌上的西個人都安靜了下來。

坐帝位這麼多年,將帝國的管理權從內閣手裡拿回來三分之一,程京銘自有城府。

歲月除了給他帶來幾條皺紋之外,也給他積累下了足夠的威勢,即便隻是淡淡開口,也不怒自威。

這句詢問,看似隻是父親問問兩個孩子,但在皇室,總是先君臣,再父子。

冇那麼簡單。

“花車巡遊涉及到國慶日,這種大事,當然還是要看君父的心意,哪是我們想去就去的。”

程林攪著碗裡的湯羹,銀質羹勺輕輕碰著陶瓷碗沿,叮叮噹噹清脆的響聲和她的話語一起迴盪在廳裡。

程呈聽著她這話,嘴角微不可察地彎起。

程京銘是主君,帝王心思向來是難測,但這次很明顯,他是在試探兩個孩子,誰先冒頭,恐怕,就己經失去了大半的君心。

但程林隻是頓了頓,下一句話,就讓程呈這頓飯坐立難安。

“隻是比起我,恐怕弟弟更合適些,畢竟如今無論是民眾支援,還是內閣票選,阿呈的票數都比我高些。”

在程呈錯愕的視線裡,程林緩緩轉過頭,溫雅的漾開笑意,唇邊的弧度一如既往的完美、溫雅。

但程呈就是從那笑意盈盈裡,看到了與以往不同的嘲諷。

無聲的對視裡,程呈想起方纔在外麵時,程林說的那句。

“還冇結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