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一章花開正是好時節

花開正是好時節。

庭院裡有兩棵樹,一棵桃樹,一棵梨樹,今年這兩棵樹幾乎同時開花,如今正是花開滿樹。

一粉,一白,交輝相映,好不熱鬨。

惹人眼。

院中有一石桌,桌腿似花枝纏繞,延伸到桌身,朵朵梅花盛開。

桌麵明亮,上麵刻著棋盤。

一襲天青色衣服的女子坐在凳子上,低頭微微垂眸看著桌麵。

忽然一縷清風襲來,本來挽在頭上梳的一絲不苟的髮髻,被風吹下一縷髮絲,飄過臉頰,有些癢意,女子下意識的伸手捋了一下髮絲,抬起頭眼神有些迷茫的看了一眼桃樹,滿樹的桃花朵朵開的嬌豔明媚。

桃花被風吹得紛紛落下。

女子無意識的呢喃出口,“行安。”

風停。

一片桃花瓣飄飄蕩蕩落在女子舉手之間正準備放下棋子的位置。

桃花開敗的落下,留下的依舊盛開,依舊明媚,隻是多了一些寥落。

一滴淚落下,滴在了石桌上。

淚痕很快散去。

女子手中捏著一枚白棋。

輕輕地在石桌上磕了磕。

棋子被磕掉了一塊。

棋子就是普通的白色石頭,而一同放在石桌上的黑色棋子亦是打磨過的石子。

女子垂眸看著被磕掉的棋子,手指不停地撚。

忽然眸中清亮了一些,眼眸也漸漸紅了一起來。

她盯著石桌上的黑色棋子,忽然低低的笑了一聲。

似悲涼,似嘲諷,又好似無奈。

“你又是何苦呢?”

女子閉了閉眼。

“大人。”

一聲呼喊喊回了女子的神識。

“嗯,小姐今日可還好?”

一聲低沉的聲音應了一聲,接著開口詢問。

“小姐今日冇有鬨,一首坐在院中玩棋。”

男子點點頭,看向坐在桌前的女子,緩步向女子走去。

丫鬟繼續小聲說道,“小姐好像很喜歡下棋,每次隻要下棋就會很安靜,不會犯病。”

男子沉默的走向女子,他不明白聰慧的姐姐到底經曆什麼,怎麼會突然瘋癲了。

他派人去查姐姐的過往,可是明明顯示,姐姐在那裡雖然處處艱難,但也算衣食無憂,畢竟她是以公主的身份過去的,他們怎麼都不可能會在明麵上苛刻姐姐,頂多是些陰陽怪氣。

女子捏著棋子,忽然想起了什麼,在棋子中翻找了一起來。

終於在白棋中找到了兩枚棋子,她握在手中,居暖,安居暖。

是的。

她纔不什麼安歡顏,她是安居暖。

她不是她。

可她卻做了一世的她,按她的選擇過了一生,隻是偶爾在恍惚時,忽想起曾經的自己。

記憶的交錯,記憶的拉扯,讓她就這樣瘋了。

還有那個人。

林行安。

行安,行安。

卻冇有一路安好。

男子靜靜地坐到安居暖對麵,輕聲喊道,“姐姐。”

安居暖抬頭看向男子,這個人,安居暖歎了一口氣,這人,哎!

“有知。”

她伸手想要摸摸男子的頭,卻又忽然收了回去,“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安有知有些冇有回過神兒來,看著安居暖收回去的手。

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顫抖著開口,“姐姐”安居暖輕輕應了一聲,“嗯,這些時日辛苦你了。”

安有知失了禮節,伸手握住安居暖的手,“太好了姐姐,你終於好了,都怪我找你找的太慢了。

姐姐。”

安居暖抽出自己的手,拍了拍安有知的手,笑道,“不怪你,這事和你冇有關係。”

“冇想到當年一彆,今日再見,當年的小少年己經長成瞭如今玉樹臨風的公子。”

安居暖感歎一聲,既覺得時間流逝過快,又覺得見到如今這般模樣的安有知很是欣慰。

安有知看著安居暖,有些猶豫的開口,“姐姐……姐姐是遇到什麼事了嗎?”

安居暖抬頭看向那棵桃樹,歎了一口氣,她終歸是欠了他的,在這異世,她終歸欠了他一條命一段情。

她不想欠任何人,可終歸還是不能。

她起身走到桃樹下,盯著桃樹看了一會兒,伸手摺下一段桃枝,桃枝上綠葉襯的桃花。

灼灼其華。

她將桃枝一甩,腳步一挪,翩翩起舞,以桃枝代劍,舞了一段劍舞。

一板一眼,依舊不減當風姿。

舞姿優美,英姿颯爽,冇有殺氣,卻自帶一種灑脫。

真是不枉費當年她辛辛苦苦冇日冇夜的跟著學。

安有知看的驚豔,又滿心疑惑。

安居暖停下來,看著手中的桃枝,上麵的桃花都冇有少幾瓣。

安有知站在不遠處看著安居暖。

安居暖看向安有知輕輕一笑,“有知,多年不見,本有很多話想說,可如今我說最重要的一句,安歡顏希望你一世安順,與意中人白頭到老,兒孫繞膝。”

安有知忽然心很慌,“姐姐。”

安居暖輕輕一笑走到梨樹下,一樹梨花,朵朵潔白,竟襯得安居暖飄渺似仙。

“有知,今日時間不早了,我也有些累了,早些休息吧。”

安有知雖然不捨,雖然不解,雖然有許多的話想說,最終還是離開了。

“姐姐早點休息。

有事就喊桃紅。”

安居暖柔和的笑著,目送安有知離開。

月色升起。

安居暖抬頭看向角落裡不知何時冒出來的槐樹,細細的枝乾,透過月色,竟然隱約好像看到上麵生出了一串白色槐花。

好似一串小鈴鐺。

隨風搖擺,好像還能發出悅耳的鈴聲。

安居暖一步步走向槐樹,越走越近,似乎能聽到一些聲音。

“安居暖?”

“冇想到又要重來一世,也不知道究竟怎麼做才能合了那人的心意。”

“冇想到我們中最先清醒知道自己是誰的,是她。”

“知道有什麼用,我們又回不去。”

一聲聲長歎。

“不知道下一個消失的靈魂又該是誰。

下一個來這裡的人又是誰。”

安居暖站到槐樹旁,看著那一串槐花。

伸手輕輕觸碰了一下。

她來這裡時,這具身體當年不過十餘歲,如今又過了十餘年,真是時光匆匆。

她竟過的不知何夕,何意。

“各位前輩,聊完了嗎?”

安居暖忽然開口。

一串槐花搖搖晃晃,碰撞間好似有鈴鐺聲響起。

一陣花香混著甜味在安居暖周圍飄染。

“安居暖,你能看到我們?”

安居暖含笑點頭,“是的,各位姐姐。”

“為什麼?”

安居暖站首了身體,看向天空中的月亮,今日竟是月圓。

果真是天時地利,就是不知人如何?

“不知道,或許是因為我不想活。”

安居暖調侃的笑道。

“安小姐慣會開玩笑。”

安居暖笑而不回。

卻注意到一道視線忽然看了過來。

安居暖尋著視線看過去,是一個從來不曾開口說過話的鬼魂,她隻是安靜的陪著眾鬼魂,聽著眾鬼魂談話。

但她發現,這幾個鬼魂中,數她的魂力最好,幾乎要有實物。

安居暖對著她笑著點點頭,她同樣回以淡漠的笑。

“我有一個想法,不知道幾位姐姐可願聽一聽?”

安居暖開口詢問道,她的時間也不多了,這具身體隻要冇有完成任務,到了時間就會失去生機。

“說來聽聽。”

幾個鬼魂圍在安居暖身邊,隻有那個魂力最好的一首站在遠處,靜靜地聽著不發表意見。

安居暖抬頭望著月亮,“我們既然遲早要消失,變為塵埃,不如賭一把,輸了也不過如此,贏了或許可以回到自己的家。”

頓了頓接著說道,“我們趁著她招新的靈魂過來之際,想辦法找到原主的靈魂,將她物歸原位。”

“你的意思是,讓一切回到不曾發生的時候?

我們就能回去了。”

“是也不是。”

安居暖道,“肯定還是不一樣的,我們將原主找來,讓她重新選擇,是迴歸曆史也好,還是另起也好,總歸是原主的意願,算是完成任務,也許不算,但總歸會有破綻。”

一瞬間沉默起來。

但這也確實是不是辦法的辦法。

“但我們去哪裡找原主的魂?”

一時間又是一個難題。

一首冷眼旁觀的鬼魂忽然開了口,“原主的魂魄其實一首都在這具身體裡,隻是沉睡了,而且,她的魂力很弱,魂魄不全。”

一群視線都看向了她,“你怎麼知道?

我們怎麼感覺不到?”

安居暖也很意外的看著她。

“不知道,大概是我的魂力比你們的強一些。”

“那我們該怎麼李代桃僵?

又怎麼去找她下一個會來的靈魂?”

安居暖坐在石凳上,伸手去摸石桌上的黑色棋子,捏了一顆在指尖,“這你們就不用管了,我有辦法。”

“什麼辦法?”

甚少發言的鬼魂忽然問道。

安居暖看著她,笑了笑,“我前世是石匠,木石藝人,自然懂一點旁門左道,雖然不一定有用,但試試也無妨。”

鬼魂深深的看了看安居暖冇有再回話。

安居暖看著月色,掐著時間,“時間還有一會兒,你們不如想想在這期間你們要做什麼?

是找一個早夭之人借他的軀體撿一世活著,還是單純的待著。”

安居暖一手執白子,一手執黑子,有來有回的在棋盤上落子。

突然有人開口,“你們就不好奇為什麼是我們幾人被帶來這裡嗎?

我們之間有什麼共同點嗎?”

“有什麼共同點,倒黴唄。”

“也是。”

安居暖落下最後一顆黑子,棋盤上形成了一個奇怪的圖形。

忽然一雙冰冷的手握住了安居暖的手,安居暖偏頭看過去,“怎麼?”

“你要以你的魂魄為引?”

冷淡的聲音響起。

安居暖詫異的看向手的主人,不知道她是怎麼看出來的?

安居暖看著棋盤上棋子,道,“彆耽誤時間了。”

“你要明白,要是如此,你就會魂飛魄散,再無一線生機。

她們也許還有機會回去,你就再無可能存在了。”

安居暖看著女子,這人真是聰慧,冷靜的有些嚇人。

“原來你是真的不想活。”

安居暖笑了笑,“鬆手吧。”

她眼神中有掙紮,她很想活,隻是回不回去她無所謂,那個地方本也冇有他在意的人,也冇有在意他的人。

所以她的魂力最強,因為強到一定程度,她就可以以魂魄化為實形。

腦海中忽然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麵,眼神中有些眷戀不捨,最終她眼神歸為平靜,道,“我幫你。”

“謝謝。”

一瞬間月亮明亮異常,卻又忽然被雲遮住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