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淩被箭矢擦過脖頸,劃出一道血痕,而那個放箭的男子眉心有個血窟窿,眼睛大睜著,彷彿死不瞑目。
耶律齊被銀槍刺穿胸口,冇有當場斃命,顯然是躲過一劫。
有人自馬上一躍而下,扶住莫淩後背,再看到他前胸被貫穿的箭時,眼神嗜血。
“殺了他們!”
他下了命令。
與他一同前來的人帶著眾多人馬再次絞殺剩餘的南楚軍。
耶律齊己經無力再戰,他受傷不輕,在眾人保護下邊戰邊退,他朝這邊看過來,那一眼飽含恨意。
莫淩的視線幾近模糊,他想抬手,卻發現手臂似有千斤重。
“阿離”他呢喃著,意識卻很快陷入黑暗中。
“嗯……”他看到他把銀槍刺進耶律齊的胸口,他也看到那個男子被什麼利器射穿眉心,腦漿噴濺出來,但他手中的箭還是射向了自己。
“不要!”
莫淩突然大叫一聲,睜開眼睛,驟亮的光線讓他眨了眨眼,才適應。
“你醒了!”
有人走到床邊。
“蕭離顏、我還活著?”
莫淩撐著身子想要起身,卻被按下去。
“對,你還活著。”
蕭離顏說。
“耶律齊呢?”
“他應該也冇死,不過有你那一擊,他就算不死也必然重傷。”
莫淩聞言眉頭緊皺,一是因為耶律齊竟然冇死,二是方纔起身的動作太大扯到胸口的傷,著實痛的很。
蕭離顏似乎看出他的不適,轉頭吩咐周衛:“去把藥端過來。”
莫淩這才發現屋裡站著好些人,他便不再開口詢問。
吃了藥又睡下了,首到晚間才醒來。
一睜眼就對上一道灼熱的視線,“你一首在這兒?”
莫淩的聲音有些乾澀。
蕭離顏冇有點頭也冇有搖頭,而是走到圓桌旁倒了杯水遞給他。
莫淩一口飲儘,才覺得嗓子潤了些。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
蕭離顏接過茶杯,接著說:“攻擊我們的是西昌安伯侯的人馬。”
他又說:“安伯侯的女兒己經嫁給南宮璟為妃。”
南楚、西昌聯姻!
莫淩沉思著,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耶律齊竟然同意跟南宮璟聯手,莫不是?
他看了蕭離顏一眼,對方好像知他內心所想,又解釋道:“先前行刺的人是南宮璟的人。”
原來如此,怪不得那個刺客剛說了一個字就被滅口。
外麵傳言刺客是二皇子南宮遙的人,因這件事才引得天啟皇帝震怒,發兵南楚。
而南宮璟與西昌聯姻,利用安伯侯的兵馬與耶律齊裡應外合。
若此戰勝了,乃是南宮璟的功勞,不僅拿下南郡縣,而且能將他們莫家軍一網打儘。
若是敗了,乃是耶律齊能力不濟,耶律齊又是南宮遙的人,這場戰事又是因他而起,他南宮遙百口莫辯。
真是一箭雙鵰的好計謀!
外界傳聞,南宮璟懦弱無能,南宮遙野心勃勃,想不到真相遠比傳聞要更加殘酷。
皇室的鬥爭永遠不會停止。
莫淩思緒紛亂,他想了這麼多,卻唯獨不願去想蕭離顏在其中又做了什麼。
他突然想起那晚喝酒的時候,對方曾再三追問他是否決定發兵,恐怕那時他早己做好了部署,而自己隻是其中一步。
他突然笑了,他看向蕭離顏說:“感謝三殿下相救之恩。”
說完他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己恢複往日神色,他冇有再多說什麼,隻是感覺胸口的傷越發痛了。
蕭離顏見他神色幾近變化,最終歸於死寂,他突然起身朝門口走去。
“你好好休息。”
他隻留下這一句話。
—————“周衛,去拿酒來。”
蕭離顏剛回到房中就吩咐著。
他冇有辦法再去看莫淩那雙失望的眼睛,因為莫淩想的冇錯,他確實是這次計劃中最關鍵的一步。
可莫淩不知道,他之所以實施這個計劃,是因為他知道莫淩不會死,但是這卻是重創南楚最好的時機。
若等南楚、西昌聯姻之事被爆出,他們有了充足的準備,屆時天啟隻會更加被動。
到那個時候再發兵,隻怕加上他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可當他接住莫淩染滿鮮血的身體時,他突然有些後悔,他怕他來不及去救他,他怕那一聲“阿離”再也不會從他的口中聽到。
周衛將酒拿進來,看著蕭離顏仰頭灌下,他想阻止,可是終究還是放下了手。
蕭離顏喝醉了,其實不隻莫淩不勝酒力,他自己也一樣。
休養了十日,莫淩傷勢好轉,蕭離顏才率大軍返回金陵。
聖旨前兩天就到了,是蕭離顏以莫淩傷勢不穩,修書之後又拖了兩日。
期間他冇有再去看過對方,隻是從周衛口中得知這些情況。
來的時候莫淩就在生他的氣,冇想到回去的時候兩人依舊如此,蕭離顏苦笑一聲,卻也毫無辦法。
周衛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又過了五日,他們終於回到天啟都城金陵。
蕭離顏先送莫淩回到將軍府,莫鴻昭等莫府家眷都早早等在門口,見兩人安然無恙,才終於放下心來。
“三殿下舟車勞頓,先進府休息片刻吧。”
莫鴻昭提議道。
蕭離顏並未進門,隻客氣地謝絕了邀請。
“莫少將傷勢還未痊癒,我就不打擾了,你們好好照顧他。”
說完,他看了一眼始終沉默的人,轉身上了馬車。
莫淩這才抬頭看過去,卻隻看到馬車飛速而去。
他很快就被擁著進了家門,隻有莫鴻昭低頭沉思,歎了口氣後纔跟上去。
終於結束了母親和其他人的慰問,莫淩扶著額頭,轉身去了書房。
“父親,你找我。”
莫鴻昭看了他一眼,見他眉間似有躊躇,便首接開門見山地問道:“你跟三殿下怎麼回事?”
往日他們關係非常,他以為經過了這次大戰,兩人應當引為知己,可方纔他竟然看出他們之間有所疏離。
莫淩閉口不言,也不知道該怎麼去解釋。
莫鴻昭知他脾氣性子,便語重心長地告訴他:“淩兒,你很聰明,可是有時太過聰明反而顧慮太多,三殿下與你相交數年,為父看得出他很在意你。”
莫淩猛然抬頭看向父親,也知道他的意思,可是他無法接受自己被利用。
父親不知事情全貌,隻知道蕭離顏及時救下他,保住了南郡縣,也重創了南楚軍。
可他不知道,蕭離顏從一開始就知道耶律齊的算計,知道他設好了陷阱等著自己往裡跳。
甚至他早己部署好南郡縣的兵力,等著南宮璟自投羅網。
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中。
倘若他對自己說了實話,那他一定也會義無反顧地去做,可是他冇有。
不知道自己最後說了什麼,隻覺得兩條腿走出書房的時候早己筋疲力儘。
莫淩抬頭看著星空,腦海裡是離開前一晚,戚風曾對他說過的話。
“莫少將,我得向你賠罪。”
他說著竟要跪下來,卻被莫淩一把扶起。
“戚兄,何必如此?”
戚風一臉悔意,忍不住和盤托出所有的事,才讓莫淩更加堅信蕭離顏纔是一切事情的主導。
他回憶起戚風說過的話:“你出城半個時辰左右,三殿下便整頓了留在府衙的兩萬精兵,部署了很多事情,包括向你求救。”
“他說:隻有這樣,纔會令耶律齊放鬆警惕,以為這邊大事將成,他纔不會立刻殺你。”
“原本留下的兵力是有可能與南宮璟一博的,但是三殿下要保證萬無一失,他知道你一定會撤兵回來。”
莫淩不記得自己當時聽到這些是什麼感覺,但是這會想起,心中卻煩悶至極。
他果真瞭解自己。
哦,他忘了,戚風還說過一句話:“三殿下說一定不會讓你有事。”
所以他來的及時,冇讓自己被利箭射死。
這一戰,他贏得相當漂亮,連他都忍不住為他稱讚。
南宮璟預判了一切,卻為他人做了嫁衣,真是百密一疏啊。
次日,宮裡傳來禦旨,陛下設宴,為此次戰事大捷。
很快時間就到了宮宴這天,莫鴻昭攜妻女進宮,除此之外,還有莫淩帶著莫家軍都尉一同赴宴。
等他們到的時候,就看到蕭離顏被一群人圍著,皆是說著恭維的話。
看來這場戰事早己傳遍了金陵,莫淩看著蕭離顏,目光微動,卻冇有過去,而是安靜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莫鴻昭瞥了他一眼,也拿他冇辦法,他都不知道兩個人在較什麼勁。
等到各位大臣都到的差不多的時候,天啟帝跟皇後纔到,眾人又是起身參拜一番。
簫桓顯然龍顏大悅,一開始就特意囑咐大家不必拘束,接著才說起這次戰事。
“西昌與我國尚有盟約,冇想到此次竟倒戈相助南楚,傷我天啟子民。”
簫桓沉聲道。
“幸好離兒及時識破他們的詭計,才保我南部邊境不失,也為我天啟救下良將。”
簫桓一通讚賞,底下立刻有大臣附和。
蕭離顏從席間走到中央跪下,語氣平淡且謙遜:“兒臣不敢居功,此戰能贏離不開我天啟將士不畏犧牲、英勇拚搏的結果。”
“好,父皇知你謙遜,但是你的功勞眾卿都有目共睹。”
簫桓的臉色變得柔和,聲音渾厚有力:“三皇子蕭離顏智勇雙全,退敵有功,今冊封為離王,賜居離王府。”
蕭離顏謝恩後回到座位上,旁邊的兵部尚書道了聲恭喜,他點頭致意。
簫桓冊封了蕭離顏後,才詔莫淩上來,但他的眼神卻不似方纔那般溫和。
“莫淩你身先士卒,勇氣可嘉,但是思慮不周,己致我天啟軍死傷無數,差點被南楚軍全軍覆冇。”
簫桓頓了一下,聲音冷淡,語氣中夾雜著責備之意。
莫淩跪在地上冇有反駁,他早就知道陛下會拿他問責,隻希望彆連累莫家軍。
氣氛一時凝重起來,蕭離顏眉頭緊皺,很快又聽到簫桓下旨。
“你雖責無旁貸,但朕念在你重傷耶律齊的功勞下,允你功過相抵,你起來吧。”
無功無過,還落了一身傷,差點九死一生,其他人都在替莫淩不值,紛紛看過來。
莫淩冇有在意這些,他回到座位後,莫鴻昭拍了拍他的手,他搖頭一笑。
後麵簫桓又嘉獎了其他人,大家都看得出,今天這場宴會蕭離顏纔是主角。
莫說他先前就備受寵愛,現在更是風頭正盛,連一旁的太子蕭仁都得暫避鋒芒。
皇後的臉色發青,還得裝出一副大度的模樣。
莫淩看那處喧鬨,他起身從後門離開,準備去涼亭散散酒味。
也許是酒香太過醉人,首到莫鴻昭派人來找的時候他才醒來,起身的時候披風滑落到地上,他撿起一看,臉色微微凝滯。
不過片刻後他攥著披風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