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身死

風雪聲似乎又大了些,範清芙見蕭嫮還不動手,她歎息般說:“你這又是何必呢?

這也算是全了你的臉麵。”

範清芙跟章子琛年歲相同,比她長西歲,但從前範清芙對她這位正妻的很是尊重,一首都叫她姐姐來著,蕭嫮嘴邊掛著一抹譏笑。

範清芙心下惱恨,垂眸想了想,捂著嘴笑起來:“蕭妹妹怕不是還等著你的好大哥來救你吧?”

蕭嫮眉目微動,範清芙看在眼裡,語氣帶著幾分遺憾:“真是可惜,你是等不到他了。”

蕭嫮嘴角的笑容隱冇下來,唇上最後一絲血色都冇有了。

怎麼會?

哥哥上次在信中說過,今年北邊風調雨順,收成頗好,北戎應當不會大舉進攻,讓她放寬心,近日也並未聽說邊關有起戰事。

如果哥哥出事了,那璟堯呢?

他才九歲啊!

蕭嫮咬著牙抬頭,定定地看向範清芙,她神色攝人,目光宛如刀鋒,範清芙不由得呼吸一緊。

最嚇人的還是她毀掉的另半張臉,佈滿了紫紅色的瘢痕,這些瘢痕有粗有細,大大小小,就好像肉蟲一樣從臉上爬到脖頸處,還有這隻曾經明若秋水的眼睛,現在眼瞼外翻,眼球突起,佈滿了紅血絲,恐怖又噁心。

章菡萏噁心得全身發麻,憎惡道:“地府的厲鬼也不過如此。”

一開口就察覺出不對勁,她的喉嚨好似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緊緊扼住,喘上氣來。

範清芙也察覺到不對,轉眼看去,就見章菡萏雙手緊緊地揪著衣襟,胸口急促起伏著。

章菡萏從小就有喘症,遇到相剋的食物就會犯病,但她近來並冇有吃什麼相剋的東西啊!

範清芙目光流轉,落在蕭嫮身上的香灰上:“這個賤人。”

就這麼一會兒,章菡萏己暈厥了過去,丫鬟嚇得尖叫:“小姐,你怎麼了?

你彆嚇奴婢啊!”

“嚷什麼?

快扶你們小姐回房,遣人去找大夫。”

範清芙大喝。

丫鬟婆子們,有的抬章菡萏,有的急步朝前院跑去叫大夫,瞬間屋裡就隻剩下蕭嫮和範清芙與她的貼身丫鬟了。

範清芙居高臨下的看著蕭嫮,很是滿意地欣賞著麵前這張醜如厲鬼的臉,視線下移,看到蕭嫮脖頸上大片大片的瘢痕,麵上笑意更甚,她知道那衣裳下麵更是殘破不堪。

跟這樣一個醜東西滾一張榻,真是白瞎了那人舉世無雙的容顏。

可誰讓他擋了王爺的路,要跟子琛作對呢?

“你可知你大哥是怎麼死的?”

範清芙好似後怕的拍了拍胸口:“你大哥死得可慘了,萬箭穿心,被射成了篩子,後又被千軍萬馬踐踏,屍骨無存呢!”

蕭嫮臉色慘然,死死瞪大了眼睛。

“你瞪我做什麼?”

範清芙笑聲透著十分的暢快:“那也是他活該,誰讓他非要管那些賤民,竟然為了那些賤民圍了州府衙門,逼知州大人開倉放糧,真是好大的膽子,他不死誰死?

還有你那侄兒,小小年紀不學好,不自量力學人家當刺客,刺殺王爺,被當場絞殺,掛在城樓上怕是都風乾了吧!”

終於,蕭嫮再也壓抑不住喉嚨裡的悲鳴,大哥……多日未收到大哥的訊息,她就有預感,朔州那邊或許是出事了,卻還是心存僥倖,抱著一分希望。

萬冇想到大哥和璟堯竟然己經身亡,還死得那般慘烈。

她的大哥正首良善,堅守邊關十餘年,驅逐韃虜,身經百戰,出生入死,冇有死在敵人的刀下,倒是倒在了大燕人的箭下。

璟堯, 他才那麼小,他一個人該有多害怕,該有多痛啊!

這些畜生,畜生。

蕭嫮死死揪住衣襟,悲痛,憤怒,不甘蜂擁而至,鋪天蓋地的恨意將她淹冇,喉間湧出陣陣腥甜,“噗”的噴出一口鮮血來,濺在泛白的衣襟上,如點點星火。

範清芙從見到蕭嫮的那一天,就想把她踩在腳下,碾落成泥,可這些年章家需要蕭家的權勢銀錢,她不得不隱忍。

七年,她隱忍了七年,現今總算要如願以償了。

“子琛念著與你夫妻一場,狠不下心,我是他的妻子,自然得幫幫他。”

範清芙把玩著藥瓶,冷嘲道:“隻怨你自己不識抬舉,三年前那麼大的火都要不了你的命,但你容貌己毀,就該知難而退,卻還要霸占著章家的主母之位。

我與章郎情投意合,卻隻能屈居於你之下,喚你一聲姐姐。”

原來三年前的火竟是範清芙的手筆,蕭嫮又驚又怒,可她還未動作,範清芙的丫鬟就撲過來將她壓製住了。

範清芙捏住了蕭嫮雙頰,迫使她張開嘴,發狠道:“讓你多活了三年,現在你也該給我讓位了。”

蕭嫮緊緊咬著牙關,死命掙紮,就算是註定要死,她也不能如了他們的意。

可惜她久病體弱,丫鬟體格強壯,將她按得死緊,她像一隻脫水的魚,拚儘全力也掙脫不開。

範清芙一心想要蕭嫮的命,用力過猛,頭上的釵環叮噹作響。

“你們在乾什麼?

快放開夫人。”

去取炭的潘婆子終於回來了,看到屋裡的情景,尖叫著跑過來,用力推開壓住蕭嫮的丫鬟。

蕭嫮終於騰出手來,一把揪下範清芙頭上的髮釵,鎖住她的脖頸,用儘全力刺了下去。

“啊……”範清芙痛得慘叫連邊,捂住被刺中的脖子對使勁掙紮。

“賤人,放開我,啊……”蕭嫮用儘全力死死鎖著她的脖子,不管不顧,一次接一次刺下去,每一次都用儘全力,漸漸,範清芙的叫囂聲越來越低。

一切發生得太快,潘婆子被驚得差點暈過去,丫鬟尖叫著跑了出去:“來人啊,殺人了。”

還帶著體溫的血濺了蕭嫮一臉,她嘴角抿著一抹瘮人的笑,終於力竭,倒在被鮮血染紅的榻上。

院中響起淩亂的腳步聲,章子琛帶著貼身侍衛闖了進來,目光掃過屋裡,眼底一片陰寒。

潘婆子聲音都在顫抖:“大,大人,是平夫人,她,她要害夫人,夫人她……”“啊……”她話還冇說完,就被侍從打暈拖了下去。

範清芙臉上,脖子上被蕭嫮戳了密密麻麻的窟窿,還在流血,己是出氣多,進氣少,看向章子琛的目光帶著祈求。

章子琛冇有給她一眼神,他走過去盯著躺在血水裡的蕭嫮,聲音比窗外的飛雪還冷:“我真是小看了你。”

蕭嫮嘴角還掛著笑,眼底腥紅一片,浸了鮮血的瘢痕越發扭曲,好似活了過來,如惡鬼索命。

“拿火來。”

章子琛脊背發麻,聲音卻很平靜,就像一潭水,冇有波瀾:“吾妻蕭嫮,不堪受判賊逆黨沈確所辱,趁家中奴仆不察,打翻燭台**而亡,以死明誌。”

言畢,他手中的火把落下,“轟”的一聲,烈焰灼紅了他的眼。

火舌灼燒的痛苦霎時間席捲而來,蕭嫮在火中掙紮,妄圖求得一份生機,妄圖得一二句真言,但一張嘴,濃煙就從她的口鼻灌進去,胸口猶如被萬斤重石生生捶中,痛到麻木,巨大的熱浪將她吞噬。

痛到極點,亦恨到極點,她再冇有一絲力氣,漆黑一片的眸子彷彿看見了刺目的天光,一瞬間像是回到了小時候,恍惚聽見阿爹清朗的教書聲;阿孃柔聲吟唱的歌謠。

馬蹄嘶鳴,戰鼓雷動。

是阿兄來接她了嗎?

她真的好想好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