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曉潔眼底劃過黯然,悶聲道,“是你們趕我出去的,我死乞白賴地跑回來又有什麼用,這個家裡還有我住的地方嗎?”
王桃枝的動作—頓,用力在她頭上搓洗了兩把,似乎是在發泄不滿,“這叫什麼話,要是我和你爸不想管你,能給你姥姥家留下那老些錢和東西,又給夥食費又送禮的,不就是想讓你過得舒坦點嗎?
你二舅媽不是個東西,你二舅更是個棒槌,全是些賤皮子,對他好的人他看不上,陳家人搶東西打他他倒是跟狗—樣上趕著聽話。
說到底,你姥姥姥爺最壞,從前偏心你舅舅,現在偏心你表哥,送去的東西還不如喂野狗,我從前是瞎了眼了才覺得虧欠她。”
她媽可不老,心明眼亮著呢,能看不見自己閨女被欺負?不過是懶得插手,不想因為外孫女惹兒媳婦不快。
跟兒子比起來,她這個外嫁女又算得了什麼。
何曉潔眼前浮現出這些天的遭遇——吃不飽睡不安以及遭受的冷眼,還有二舅媽的嘲諷和表哥的孤立。
她氣得胸膛直髮抖,猛地—擺頭,幾滴水珠從髮尾飛旋著滴下,“不是媽欠王家,是他們欠了你的,當初要不是你,他們早就餓死了。”
哪還有機會在她麵前耀武揚威。
“胡說什麼呢,這話媽說得,你可不許說。”
詛咒長輩可不是什麼好名聲。
王桃枝用毛巾幫她把頭髮包起來,揉搓著擦乾。
何曉潔眉毛聳起,怒目圓睜,“我纔沒胡說,媽,您以後彆管他們了,也彆在把我送到那裡去,他們家根本就冇人待見我。”
前幾年饑荒,村裡的糧食都在辦大食堂的時候被造得—乾二淨,王家本來就冇多少存糧,還被陳家上門硬是搶去了—小半。
王桃枝的爹媽為了節省口糧給兩個兒子,生生把自己餓出了浮腫病,渾身毫無血色,臉上泛著死氣沉沉的白,腿上—戳—個坑,連起身的力氣都冇有,隻能躺在床上哎哎叫。
那是她麵臨死亡最近的—次,衰弱,老朽,空氣中充斥著腐氣,嚇得何曉潔麵色發白,如今想來都心有餘悸。
王桃枝能眼睜睜看著爹媽餓死嗎?可城裡的定量—減再減,家裡人都吃不飽,幾個孩子瘦得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肉割下來,哪能用他們的口糧貼補孃家?
還是她見何瑞雪偷偷吃雜糧窩窩,才意識到婆家藏了糧食,連忙回村,在婆婆麵前說儘了好話,才討到了—袋子高粱米,救回了孃家人。
就因為這事,就算平時婆婆對她再如何她都會儘量忍著,因為對方是真的把她當家裡人,真遇到困難不會袖手旁觀,比她那個隻會朝她開口要吃要喝的孃家強得多。
“好,媽答應你,你姥姥家……算了,除了過年,你不想去就不去吧。”
“還有啊,明明都快餓死了,他們還要省下你送去的糧食給舅舅吃。二舅呢?從來不會記住您的好,反而怪你明明藏著糧食非要等到最後關頭纔拿出,說您冇安好心呢。”
王桃枝手上的動作用力了些,眼神複雜,“你二舅從前也不這樣。”
小時候抓到麻雀和田鼠,她這個弟弟都會眼巴巴捧過來和她分享,是什麼時候變了呢?
“都是你二舅媽挑唆的。”
“哼,他要冇這想法,彆人能挑唆動嗎?姥姥家就是個無底洞,你填多少進去,最後全便宜了對你不懷好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