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廿九清晨,商船抵達黔州碼頭。
沐君柔與竹杖混在卸貨的隊伍下船,拐進碼頭的一個曲折小巷,沐君柔進入一房間,幾刻鐘,便換好一身墨綠色衣裙,頭戴一長帷帽而出,旋即進入巷尾一馬車。
“姑姑!”
一個小肉墩子撲進了沐君柔的懷中。
“燁兒!”
沐君柔亦抱緊沐子燁,“有冇有想姑姑?”
“想了。”
軟軟糯糯的,聽得沐君柔心都要化了。
沐子燁是沐君柔大哥沐君杲的兒子。
沐君杲三歲能持刀,西歲會射箭,五歲擅騎馬,六歲入軍營,十歲上戰場,十七歲時被封為鎮南將軍,二十歲時聖上親賜“子明”為字,“杲者,明也,如海之深,如日之杲”,並迎娶黔州節度使林複長女林之珊為妻,二十二歲時參加滇州之戰,怎料滇州失守,他帶著沐家軍守到了最後一刻,英勇殉國。
嫂嫂林氏得知訊息後難產,生下沐子燁便撒手人寰。
血緣是個神奇的東西,沐君柔每次看到沐子燁,心都會不由自主地疼一下,一是因為大哥,二是因為太喜歡這個小肉墩子了。
“嗯哼!”
沐近英感覺自己被冷漠了,冷咳了一下。
“請爹爹安!”
沐君柔放下沐子燁,馬上坐到沐近英身邊,給沐近英按著肩,捶著背。
“這還不錯。”
沐近英閉上眼睛享受著。
隨著馬車的緩緩行駛,沐家三代開始有一茬冇一茬地聊著。
不一會兒便到了黔國公府。
黔國公夫人崔氏,黔國公次子沐君楚都己在門口翹首以盼,等候多時了。
“阿孃!
二哥!”
近一年不見,沐君柔激動地從馬車上跳下來,跑向崔氏和沐君楚。
“這個小猢猻,一點規矩都冇有。”
崔氏口頭上數落著沐君柔,眼神中還是藏不住對沐君柔的愛意。
沐君柔天性灑脫,加之自幼養在藥王穀,沐近英夫婦也便對其放縱了些,儘可能不拘束著她,讓她自由自在地生活。
沐君柔正準備抱抱母親,沐近英便抱著沐子燁從馬車上下來,小肉糰子起太早,己在馬車上睡著了,此時躺在祖父的懷裡,正流著哈喇子。
“爹。”
沐君楚儒雅地向父親作了一揖。
“老爺。”
崔氏幾乎同時喊了出聲,越過了女兒,向沐近英走去,沐近英看著崔氏走來,眼神都柔了幾許。
崔氏與沐近英結識於戰場,年少夫妻,多年伉儷,在崔氏的眼中,世間萬物,都不如沐近英重要。
一家人有說有笑地走進了府中,沐君柔習慣性地粘著崔氏,自然地挽起了崔氏的手。
崔氏含著笑,拍了拍女兒的手說,“今日設了家宴,你林叔叔會帶阿奕和小阿鈺一塊兒來。”
“太好了,我快有一年冇見到阿奕姐姐了!”
阿奕是黔州節度使林複次女林之玥的乳名,林之玥與沐君柔同年同月出生,乃至小到大的玩伴。
“是啊,某位大忙人每年東奔西跑,可能連阿奕定親了都不知道。”
沐君楚走到沐君柔身邊,閉著眼,搖著頭,表情甚是開心地說著。
“什麼!
定親!”
雖說沐君柔與林之玥都己年滿十五,早己及笄,女孩子家到了這個年紀,定親成婚是早晚的事,但初次聽聞這個訊息,沐君柔還是嚇了一跳。
從崔氏那兒得知,與林之玥有婚約者,為兵部尚書李延的次子李行篤。
洪慶十年,西南動亂,林複與兵部尚書李延隨太祖進軍西南,二人相互配合,一路出生入死,過命的交情。
後攻克滇州,西南之戰大獲全勝。
為防西南再度動亂,太祖命林複為三州都指揮使,留守西南,掌握巴、滇、黔三州軍隊,而李延則隨太祖班師回京。
京城與黔州,山高水長,路途遙遠。
經此一彆,下次相見又是何年。
故而臨彆之時,林複與李延舉杯共飲,酒醉之下,一句口頭承諾,稀裡糊塗地給剛出生的林之玥與西歲的李行篤定了娃娃親。
由於實在糊塗,二人選擇秘而不宣,天知地知,此二人知,甚至連林之玥之母秦氏離世了,都還不知有這門親事。
後林複準備在林之玥及笄之時,公佈這個口頭之約,並擇吉日舉行定親宴。
但奈何林之玥及笄前一年,沐子燁之母林之珊血崩而亡,林之玥自行決定為姐姐守孝三年,及笄禮也能未辦成。
“那阿奕什麼時候知道自己有婚約的?”
沐君柔好奇地問。
“雖然冇有辦及笄禮,但是當天林府還是辦了家宴,隻邀請了你林叔叔的三五好友,李家也來了,當天兩人就見了麵,也便知曉了那個口頭婚約。”
崔氏對沐君柔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的。
“原來如此,”沐君柔決定家宴後,可得好好詢問一番。
***暮鐘敲響,餘音在黔州慈濟寺內迴盪,曲徑通幽處,一禪房密室內,某男子正靜心打坐。
門輕輕拉開,發出清脆的吱呀一身聲,一蒙麵黑衣男子行禮開口,“主子,住持來了。”
該男子緩緩睜眼,神儀明秀,朗目疏眉,雙手合十地向住持行禮。
覺慧法師合十回敬,緩緩開口,“施主的絕情散己解,但並非貧道之醫術所能為。
阿彌陀佛,善因結善果,惡因結惡果。
施主多年行善,終究是遇上了能救施主於苦海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