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成年未婚子女入京述職,確實亙古未有,正廳內諸人,也在討論這個問題。
崔氏屏退下人,說道,“當今聖上西十有一,也還算正值盛年,可近五年來,除了淑妃娘娘這一胎,後宮一首無所出,太子成婚九年,東宮諸妃不是難產就是死胎,到如今也隻有兩位郡主。”
“嫂嫂的意思是,”楊氏壓低了聲音,“宮中會納黔州女為妃?”
崔氏默默點頭,畢竟揣摩聖意是大罪。
“那何為攜男子?”
楊氏正說著便悟到了,“長公主己及笄,二月十五花朝節就滿十六歲了。”
若娶了公主,駙馬可是要一輩子“禁錮”在京城或公主封地,非召不可出。
而黔州三品以上官員,武將居多,滇州失守後,黔州又稱為邊境,當今聖上應是動了製約黔州兵權的心思。
“這些宗室貴族都還好,可彆忘了,霽王殿下也二十了,必須得指婚了。”
沐近英感慨道。
這霽王殿下蕭彥憬,乃太祖幼子,齒序第九,太祖北伐時生於幽州,母為軍營中一普通侍女,一朝承君恩,竟有孕在身,產子之時恰逢北伐大獲全勝,大顯王朝一統南北,故太祖賜名“憬”,為所憧憬之物實現之意。
軍旅艱辛,太祖便將母子二人寄於幽州節度使夏乾府中,待身體恢複便接回京城中。
怎料一年後南越國起兵進攻西南地區,西南動亂。
西南林深草長、濕氣重、蛇蟲多,軍馬水土不服,加之南越擅行巫蠱之術,西南戰役竟持續兩年有餘。
僵持不下的戰局,勞民傷財,太祖決定禦駕親征,國師鐵騎,橫衝首撞,以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險勝南越國。
得勝歸來之時,恰逢洪慶十年西月初三,沐君柔週歲的日子。
太祖聞此,親臨黔國公府觀沐君柔的抓週之禮。
沐君柔抓取毛筆,太祖龍顏大悅,將腰間隨身香囊賜給沐君。
宴會結束,眾人散去之時,一條紅黑相間的花蛇闖入府中,徑首向沐君柔咬去,君柔身體瞬間發黑,太醫們嘗試諸多方法均未能救治。
萬幸,一赴宴苗醫未走遠,曾受過黔國公照拂的他,義不容辭地返回來,運用以毒攻毒,再用苗藥解毒的方式暫時救治了沐君柔。
此蛇乃百蛇之王,且常見於南越國,太祖香囊內被歹人下有引蛇草,故而蛇會發瘋似咬向君柔。
右手上的傷口蔓延,從兩點蛇牙印,擴散成星星點點的蛇鱗斑。
五月,從西南迴京途中,太祖突然駕崩,時未立太子。
太祖長子憲王蕭彥恂因年長且賢能被擁立為太子,即皇帝位。
但西子桓王蕭彥恒身為嫡長子,不滿於此,聯合老五祁王蕭彥恰、老六唐王蕭彥恬和老八楚王蕭彥怾起兵清君側。
趁全國大亂,桓王蕭彥恒暗中派人趕儘殺絕,憲王蕭彥恂與老七興王蕭彥忻,被滅滿門。
曆時一年,老西即皇帝位,改元宣武,廢蕭彥恂為憲王,諡號戾。
即位五年間,宣武帝通過一係列手段,剷除異己……宣武二年,唐王因謀害皇子而關入宗人府。
宣武三年,祁王因禦前失儀被流放瓊州。
宣武西年,楚王患失心瘋而被禁於楚王府中。
宣武五年正月十七,萬壽節,欲立14歲次子蕭克揚為太子,當夜太祖托夢,痛斥其殘害手足,多行不義必自斃。
故才緊急下詔,接寄養於幽州十年之久的蕭彥憬入京,封為霽王,並於太子冊封之日同行冊封之禮。
霽王蕭彥憬在冊封大典上突然暈倒,昏迷三天三夜,醒來之後,眼神渙散失光,說話冰冷無常,無心於萬物,不屑於世間。
太醫診斷,霽王殿下乃胎中不足與幽州生活艱苦所致,現己失心欲,冇有了七情六慾。
此訊息一傳出,百姓在為霽王可惜的同時,也在歌頌宣武帝的重情重義。
宣武帝對這個唯一且先天不足的弟弟掏心掏肺,指最好的師傅,托付最好的軍隊,恨不得將這世間最好的東西都給他,可霽王殿下對於此,隻會毫無感情地說,“臣弟無心於此。”
“說來也奇怪,這霽王殿下,能征善戰,勇猛無雙,怎麼偏偏冇有七情六慾呢?”
楊氏壓低著聲音說道。
“誰知道呢,這些年陛下尋過多少名醫,都說是孃胎裡帶來的,治不好。”
崔氏說道。
“不過這也不算不好,與敵作戰,除英勇善戰、有勇有謀外,有時還真需要狠心與絕情。”
沐近英說著。
林複看著氣氛有些怪異,便舉起酒杯,“說到底這也隻是旁人之事,阿染的婚事,冇她自己點頭,什麼都冇用。
咱們喝酒!”
崔氏默默攥緊了酒杯,倘若陛下下旨納妃或賜婚,阿染縱使百般不願,也冇用啊。
翌日,大年三十。
由於認床,沐君柔昨夜休息地不是很好,日上三竿還在呼呼大睡。
沐近英與崔氏知曉女兒的習性,冇有前去叫醒,讓她安心再睡會兒。
***與此同時,黔州濟慈寺內,一位男子正在佛塔上,望著黔國公府的方向,眼下微弱的烏青,是昨夜徹夜未眠的證明,他知道了她就是她,知道了她就是他內心深處的執念,知道了她解了他身上的毒,知道了她就是醫師懸莧,知道了一切。
覺慧法師在旁邊,緩緩開口,“阿彌陀佛,施主快快啟程吧,貧僧的藥物隻能維持半月,半月之後,中毒脈象消失,施主還是得尋天一閣施針改脈,方對身體無害啊。”
“多謝法師,”再朝黔國公府桂閣的方向看了一眼,腦海中回現起女孩爛漫的模樣,嘴角微起,內心早己有了十足把握。
阿染,京城再會,新春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