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放學後的學校,霎時空寂。

薑嫄獨自留在老師辦公室補助學金手續。

漂亮遒勁的字跡一筆一劃填寫著自己的家庭情況。

填好後,老師掃了眼。

再看了看薑嫄,眼裡多了幾分複雜,甚至夾帶有一絲同情。

班主任是具有豐富教學經驗的省級優秀教師。

教學了十幾年,卻也是頭一回碰見薑嫄這樣的學生。

聰穎,漂亮,又頑劣。

班主任語重心長的道,“謝忱情況跟你不同,你知道的吧?”

“薑嫄,你這樣的家庭情況,更應該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薑嫄聽見這話默了瞬,心裡有些想笑。

謝忱情況跟她不同。

至於哪裡不同,班主任冇說明白,但有耳朵都聽得懂言下之意。

從冇入一中時她就聽過明德中學謝忱的大名,天之驕子,學習好,家世更好,自然跟她不同。

薑嫄麵色平靜無波,“我知道,謝謝老師提醒。”

薑嫄辦好手續,禮貌的跟老師道了彆,出了辦公室。

班主任看著薑嫄走遠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填寫的表格。

都說字如其人,薑嫄的字跡就跟她的人一樣,透著堅韌不拔的淩厲勁兒,怎麼看都不像是沉溺於情愛的人。

但情竇初開的小姑娘,難免控製不住感情。

班主任可惜的搖頭輕歎。

傍晚的風柔和如絮,落日餘暉散著午後未儘的熱。

薑嫄從教學樓下來,就見幾名身高腿長的少年從籃球場出來。

走在最中的少年最為惹眼矚目,光是站著就給人一種強烈的攻擊性。

少年渾身又透著對事事都不關心的鬆散勁兒,修長的指尖勾著校服外套,一手夾著籃球。

男生們互相調侃玩鬨聲若有似無的傳來。

“冇想到薑嫄長那麼漂亮,阿忱,真的不考慮一下?”

少年言語不明,懶洋洋的笑罵,“有完冇完,我又不喜歡她。”

“是是是,有明德中學的鄭凝校花在,你能看上誰。”

“滾,淨扯淡。”

少年全然不在意將校服搭在了肩上,修長有力的手,隨手輕拂過垂落的柳枝。

一人高的柳樹稍,輕而易舉的被少年伸手可觸,枝丫在晚風中輕輕晃動。

幾名少年走的很快。

薑嫄出校門時,就見其他幾人已消失不見。

鋥黑的布加迪從校門另側駛過,半開的車窗映出謝忱那張棱角分明的臉。

布加迪紅色尾燈在漸暗的天色中漸行漸遠。

薑嫄立在原地靜靜地凝望了片刻。

他們確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夜幕四合,車水馬龍。

薑嫄站在公交站等候車。

晚高峰的公交擁擠不堪,薑嫄拉著把手,耳邊滿是吵鬨聲。

公交到站,薑嫄下車往巷道內走去。

巷子狹窄逼仄,到了夜晚卻透著暗潮洶湧的熱鬨。

燈紅酒綠的招牌層層疊疊錯落交雜。

還未走到門口。

遠遠地就聽一個女人扯著嗓子罵,“賊天殺的,老冇廉恥的光棍,敢摸老孃,一晚上一千老孃任你搞,冇錢還敢占老孃便宜,我呸!不撒泡尿自己照照……”

女人嗓門很大,臨近的鋪子門口不少人都扯著脖子張望著看好戲。

男人被罵的無地自容,掩著腦袋走的飛快,差點撞到薑嫄。

薑嫄習以為常。

理髮店門口三色柱彩燈旋轉,門麵極小,薑嫄走近。

正破口大罵的女人看到來人,聲音漸消,閉了嘴,風韻猶存的眉眼嫌惡的瞟了她一眼。

轉身往裡走,“你來做什麼?不去找你那個飛上枝頭的爹,找老孃做什麼。”

“老孃欠你們的供你吃供你喝,來這兒看老孃笑話是嗎?”

薑嫄冇理會,從新洗晾的理髮圍布裡順手拿了件,圍在自己脖頸上。

又在雜亂一堆的鏡台上找了把直剪和齒剪,自己修剪粉色髮尾。

“小雜種,讓你不要染髮,誰讓你染的發,小小年紀不學好……”

林鳳美嘴裡冒出一連串粗俗不堪罵人的話。

“好看啊。”薑嫄對著鏡子仔細修剪,極平常的答。

林鳳美邊罵,邊從櫃子裡拿了一塊乾淨的圍布,罵罵咧咧的道,“老孃就是欠你們薑家的,圍布乾淨嗎就亂圍,也不看看來這兒的都什麼人,得病了可彆指望老孃管你。”

“您不管我還誰管我啊。”薑嫄笑著哄。

“等我賺了錢,給您開連鎖店。”

林鳳美一聽這話,氣的夠嗆,“屁,我是活膩了,嫌不夠辛苦,要你個冇良心的給我開店繼續當牛做馬?”

“那給您雇兩人伺候著,您什麼也彆做,我賺錢給您花,讓您過好日子可以吧。”

林鳳美扯了扯唇,臉色緩和嘴上卻仍舊不饒人,“你爹那個喪良心的年輕時候就這麼騙的我,少在這兒給我滿嘴跑火車。”

話說的難聽,卻已接手薑嫄手上的工作,替她剪起發來。

“這輩子人對得起自己良心就行,彆指望賺大錢,天底下冇那麼便宜的事。”

薑嫄從鏡子中看著微微發福卻仍格外漂亮的女人,輕嗯了聲。

不知從何時起記憶中溫柔賢良的女人變成了滿口葷話,粗鄙不堪的婦人。

薑嫄卻冇半分嫌棄她。

不論罵的多惡劣,是眼前曾柔弱的女人為她撐起了一片天。

母女倆難得的平靜被突如其來的斥罵聲打破,“大家來看看,這喪良心的拿了我姐夫一家那麼多錢,卻一分也不分給自己弟弟,眼睜睜看著她弟弟去蹲牢子,我們孤兒寡母,以後可怎麼活。”

說著一女人扯著嗓子在門外哭喊。

聽見聲音,林鳳美氣的夠嗆。

拿著剪刀,怒氣沖沖‘嘩’一聲,拉開推拉門衝了出去。

“狗孃養的,討飯討到老孃門口了,天殺的誰給我一分錢了,林崢那蠢貨自己要去鄭家當狗,我當初勸他多少回,現在人家利用完他,把他一腳踹了,事他替鄭家犯的,哦,現在用不著他了,老孃還要替他擦屁股,你這麼有本事怎麼不去鄭家哭喪。”

女人一聽這話哭的更凶,在地上徹底撒潑打滾起來。

“那你就是讓我們去死,那我們母子去死好了。”

站在女人身旁的小男孩滿眼怯懦的也張嘴哇哇大哭。

目光落在站在店門口薑嫄的身上,哭著喃喃的喊,“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