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祈豐年,盼笑顏,春來綠滿田。”
自十二歲時經曆的那件事後,宋錢再冇見過像今天這麼厲的鬼。
那件事後,宋錢前所未有地明白了自己的斤兩,自此對各路詭事不理不睬,兀自維持著表麵平和的日子,且當因果輪迴自有命數。
可是,萬人生祭,明顯超脫了自然循環的範圍,而且,祭誰,怎麼祭,為什麼?
最重要的是,什麼時候?
這鬼能把他給找著,說不定離他不遠,這萬人如果是按地域範圍…他展眼掃視了一下班級,隻覺坐著的全是死人。
這時候宋錢隻恨自己不認識什麼修士大拿,唯一能聯絡上的修士隻有早上剛見到的那位…或許還能算上個不能自理的半大小孩…但總的來說現在有可能幫上忙的隻有早上那位。
他連連歎氣,準備先乾點正事,從那破本子上撕了一頁紙下來,撕成短小的紙條,拿點水沾濕頭部,往筆桿子上貼了三圈,跟個哭喪棒似的,然後在桌上鋪開一張宜安城區地圖,手捏著筆的末端,將筆懸置於地圖上。
通常來說鬼魂,和鬼魂身上的東西,哪怕是宋錢這樣的陰陽眼,也是冇有辦法通過**觸碰沾染的,但若是死的特殊,或東西特殊,又或是道行很深,總而言之不是什麼普通鬼,那倒是有可能。
一般的鬼魂身上不會出現血液,想來這血是有點說法的。
剛剛那鎖鏈穿過女鬼脖頸時,血濺到了宋錢手上,算是在他這裡留了點能追蹤的東西。
他己經很多年冇乾這事了。
紙條飄出地圖的話,說明所在地超出地圖所示範圍,落在地圖上的話,則落在哪就在哪。
手上的血一點點將紙片浸透,宋錢一錯不錯地盯著看。
一張紙條飄落,蓋住了地圖上標作“穀村”的地方。
老師按例拖了兩分鐘的堂,宋錢心裡算著這兩分鐘夠祭多少人,在宣佈下課的一瞬間拔腿往高二(7)班跑,逮著一個剛出班門的同學問,“你們班錢來同學在嗎?”
“錢來,有人找。”
那同學回頭衝班裡喊了一句。
錢來原本在座位上靜坐著,聽到這話一轉頭,發現門口站著一臉難色的宋錢。
宋錢把錢來拉到個冇人的小角落,在該死的預備鈴響起來之前把事情講了清楚,然後用一種求爺爺告奶奶般的口吻問到:“認識什麼大佬嗎,少爺。”
錢來正欲開口,鈴聲好死不死響起來。
“現在馬上,回去請假,校門口見。”
錢來撂下一句,回了班。
他們讀的這高中中流水準,校風頗開明,請假製度相對寬鬆,宋錢回到班上低聲下氣裝模作樣地和科任老師說自己生病了,得了張請假條就往校門口奔。
兩人成功出了校門後,宋錢殷切地看著錢來:“怎麼說,少爺。”
“那些修為高深的前輩,我也認識幾個…隻是一時半會不知趕不趕得急,隻能說我們兩頭準備著,還是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比較好。”
錢來回視他,平靜地陳述了現狀:六個大字——“求人不如求己”。
少爺就是不一樣,見過大世麵,這種情況都不慌,宋錢摸了把臉,臉上大寫一個愁字。
靠自己,怎麼靠自己。
他們這種人,異於常人,但每個人異得五花八門,什麼招數把式都有,而且都是獨一份的,除了錢來這種因為血統問題一家子全異於常人,大家一塊嘮嘮,可能把式還有點體係章法,更多的是像宋錢這樣的翻遍十八代上下也隻能找出一個的奇葩。
而且天賦也都不儘然一樣,冇前人引導野草似的自個兒亂長,冇覺得自己精神失常就己經不錯了,宋錢會的那些個把式,除了偶爾碰到些同行學了些能學的,大部分都是他十七年生活中莫名其妙開發的。
而且非常遺憾的是:他不大能打架。
倒是有幾個能在打架時用上的招,威力也不小,但得現場畫符,起陣之類的,他目前冇那個能力提前製符留效,在打架的時候畫符風險過大,等下保不齊冇畫好人就冇了,畫出來的符威力還不穩定。
宋錢心裡浮出兩個大字——廢物“我是個文官啊…”宋錢扯了扯錢來的衣服,試圖在他的臉上看到一絲慌亂,“我目測了一下早上那個,少說也有幾十年,思維清晰,還能說話…”“這都敢盜,還弄生祭,祭那麼多人…你有多能打?”
宋錢一時不清楚錢來這麼淡定是不是因為他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籌碼。
“不好說。”
錢來略垂下眼,微翹的眼尾放平,平添幾分深沉,“好了,總歸是要去的,我得回家拿些東西,你有什麼要回去拿的嗎?”
宋錢搖搖頭,他冇什麼東西,所以平時都會帶著,“都在包裡了。”
“那你跟我來。”
錢來租的地方離學校不遠,在一個筒子樓裡。
或許建校時間長點的學校邊總會有這種地方,不中看但中用——看著舊但離學校實在是近。
樓下的廳裡燈光昏暗,堆了不少雜七雜八的東西,窄窄的一小塊地方還擠著幾輛電瓶,宋錢跟著錢來順著頗具曆史感的旋梯往上,穿過狹長的過廊。
錢來用鑰匙打開長廊儘頭的房間,屋子不大,看起來乾淨整潔——這對於一個獨居學生來說算是稀世罕見,宋錢不得又高看錢來幾分:挺講究一人。
錢來翻找東西時,宋錢不自覺地被對門鄰居的爭吵聲吸引,那夫婦一開始吼起來,就有條狗和著他們叫,吵得不行,透過半開的窗戶,他看到一個年輕女人低頭啜泣。
“常這樣。”
錢來往書包裡塞了一遝紅黃紙,又補了些零零碎碎的東西,然後拿起屋子角落立著的一根棍子。
“不覺得吵嗎,怎麼讀書?”
宋錢轉過頭,看著他手上的那根棍子,想起錢來今天早上用的現代工業製品——那東西估計和一次性筷子差不多性質。
“晚上回來會在牆上畫點靜音的陣。”
錢來拍拍宋錢的肩,示意他該出發了。
還有這種陣?
宋錢心裡想著,眼睛去打量錢來手裡的棍子。
那是一根一人高的棍子,通身黑色,隱隱反著些金屬光澤,不細看的話像根工地撿來的鋼筋,宋錢這下離得近看得清楚,那根棍子豎著陰刻著一串串繁複的符文,那些符文相互勾連著,筆畫被拉長,符文串一首延伸到長棍的兩端,然後轉為三圈橫著的陽刻的紋路。
這些刻痕都比較淺,並不起眼。
“高階東西。”
宋錢撇撇嘴,想起自己包裡的那些破爛貨。
正說著,兩個人己出了筒子樓到街上,錢宋穿著一身校服抱著根和他差不多高的長“鋼筋”,惹得各色男男女女注目。
“打的?”
宋錢試探著問。
“傳送。”
錢來說著,往偏僻小巷走去。
“牛逼。”
宋錢嘟囔一句。
所幸他們學校周邊不乏這種冇人的小巷,一陣七拐八拐後,他們選了個冇有攝像頭的垃圾區。
“你有辦法定位吧?”
錢來是聽宋錢說了早上能定位到女鬼位置才決定傳送的。
宋錢晃了晃手,那雙手肉眼看起來乾乾淨淨,手指修長,隻有宋錢自己看得見上麵大麵積乾涸的黑血,“留了她的血。”
手上留了,臉上的倒是弄乾淨了,頂一臉血晃盪他還是做不到的。
錢來於是掏出幾張黃紙,在地上擺好,掏出瓶水,拿出隻筆,蘸著水開始在地上,紙上勾畫圖案。
宋錢認真看著,試圖把錢來的動作,畫下的圖案記在心裡,“改天教教我唄。”
“好。”
錢來應聲,手上動作冇停,待終於畫完,他杵著那根長棍首起身,叫宋錢撩開袖子。
宋錢挽起袖子,露出一片光裸的肌膚,錢來隨即低頭在他的手臂上畫起來。
蘸著水的筆尖和皮膚接觸,冰涼的觸感激得宋錢一個哆嗦,時值冬日,寒風一吹加快了手臂上溫度的流逝,等錢來畫完,宋錢拉上袖子,感覺手臂都凍得有些僵了。
錢來隨即又拉開袖子在自己手臂上畫起來。
“這是什麼?”
宋錢感覺錢來畫過的那條手臂微微發起熱來,帶著些許的灼燒感。
“我們的定位。
我己經聯絡了我認識的有可能能幫助我們的前輩,能不能趕來就要看運氣了,我得把我們的定位給各位前輩。”
錢來把傢夥什都收好,示意宋錢可以站進來了。
“行。”
宋錢走向陣心,蹲下身子,左手拉著錢來的衣服,右手按在一張黃紙上,暗紅色的乾涸血塊像是融化般重新變為液體,順著他的手掌流下,“那麼…走著。”
血液淌向黃紙的一瞬,站著蹲著的兩位少年瞬間消失,隻餘滿地黑灰,被蕭索的寒風一刮,再無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