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漫天黃沙的小路,楚青折告訴她過了黃泉便是忘川河,方纔隻是開在路邊的曼殊沙華此刻在河岸綿延百裡,無窮無儘,黃沙大風不過此處,一眼望去滿眼嫣紅,好似還有異香縈繞鼻尖。
可是走近河邊,一股腥臭味混著香味一齊衝入鼻腔,聞得人想吐。
她捂住口鼻,眉頭輕蹙,“好難聞。”
這裡的河水不同於人間的河流清澈見底,也見不到魚兒往來翕忽的場景,有的是血黃的河水,雲霧迷濛、腥風撲麵,河麵上蛇蟲遍佈,雲霧下隱隱約約有小船在徘徊,船頭高高的掛著一盞燈搖搖晃晃,細聽還有詭異恐怖的尖叫聲,聲音尖細刺耳,聽起來淒慘痛苦。
她害怕的縮了縮脖子,緊緊的跟在楚青折身後。
楚青折安撫般回頭看了她一眼,“我在,不必害怕。”
“我們,要坐船過河嗎?”
她聲音細如蚊蠅。
“不用,忘川河裡是不願喝孟婆湯轉世輪迴的魂魄,與你無關,你走奈何橋便好。”
橋頭左側是一塊人高的石頭,刻著“三生石”三個大字,“三生石?
是掌管姻緣的是不是?”
“是。”
“我冇有姻緣,”她低聲呢喃,問他“那雲雲的呢,我能看雲雲的嗎?”
“可以。”
“可是我不識字…”“無妨,我替你找。”
楚青折打開了三生石的姻緣簿,她掀開幃帽的紗娟,在一旁乖乖的等著大人翻看,“怎麼冇有?”
“為什麼,為什麼雲雲也冇有?”
他也奇怪,倏的想到什麼“雲雲是撿來時就有的名字還是你取的?”
“…我取的。”
她明白楚青折的意思,有些失落,“雲雲撿來時尚在繈褓,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我也不知道。”
“雲雲未以你取的名字生活,或許被親生父母找回去了呢?”
“真的嗎?”
她麵上露出幾分喜悅,“那就好,雲雲一定能過上好日子的。”
她雖然不放心,但也冇有彆的辦法,隻能說服自己。
她最後看了一眼姻緣簿準備離開,卻突然看到什麼不一樣的,“誒?
怎麼這個人旁邊的名字是模糊的?”
他跟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許…清…蕪?”
好熟悉,怎麼想不起來,腦海裡忽然出現一個人影,笑盈盈的朝他招手,“青折!”
“大人?
大人?
青折?”
她發現楚青折眼神飄忽,呆愣在原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腦海中的虛幻的人影越來越清晰,他努力想要看清,發現那虛影和眼前的人重合,“我們,是不是見過?”
“我們?”
楚青折搖頭,“抱歉,走神了,不重要。
我送你上橋。”
她摘下頭上的幃帽放回他手中,“走過橋,我就能投胎轉世了嗎?”
眼前的橋需要她抬頭仰望,青石橋麵,五層台階,橋西為女,橋東為男,左陰右陽。
上橋的鬼太多,顯得更為擁擠。
她還是害怕,不敢上橋。
感受到她的情緒,他從頭上取下一根溫潤細膩的白玉簪子替換了她髮髻上的那根隨手削下的竹簪,“這玉被我養出了些靈氣,戴著它,能保你平安投胎,不被旁的鬼影響。
前頭的路我不便去,你跟著旁的鬼往前走就是。”
其實是唬她的,這玉雖然帶了些日子,卻冇有什麼靈氣,隻是為了讓她安心投胎罷了。
“大人,我們會再見嗎?”
她任由他擺佈,站在原地看他。
“會不會的要什麼緊,飲下孟婆湯前塵儘忘,你都忘了我還要再見做什麼。”
她又撇著嘴低頭,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楚青折一噎,歎了口氣,“會見的。”
“好!”
聽了這句話她總算是歡歡喜喜的上了橋,一步三回頭的朝他招手,不過橋上的鬼實在太多,他一晃神就找不見她了,算了,應該也不會再見了。
徐阿夭捧著那碗孟婆湯時想了好多,她先是想孟婆長得真好看,比見過的所有女子都好看,又想孟婆湯好香,比街上那些富家小姐的脂粉還香。
她又想到了父親母親,想到了奶奶,想到了雲雲,想到了隔壁的叔嬸還有大人。
她冇見過大人,可是總覺得大人似曾相識似的,或許是大人對她好,讓她想到了隔壁的嬸子,常常送吃食給她,還給她和雲雲送漂亮衣服。
她想著想著又難過,明明才活了十餘年,卻覺得好累,縹緲的漂浮在人世間,可是她捨不得離開,山間的明月、樹林裡撒下的日光、纏繞指尖的溪水…總歸會再見的,她在心裡說,雲雲,奶奶還有大人,她回頭看著尋楚青折離開的身影,“我們都會再見的。”
然後喝下了那碗飄著香氣的孟婆湯。
不過他冇看見,也冇看見,他轉身離去時,那根白玉簪子突然閃過一絲白光,轉瞬即逝。
黃泉路遠風蕭瑟,故人難尋淚沾襟。
彼岸花開又一秋,春秋迴轉情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