冇等她細想,謝淮忽然放開了她。
當她再次看過去時,發現他的臉上依舊是往日淡漠的模樣,剛纔的那一瞬應該是她的錯覺。
是了,那樣繾綣的眼神,又怎麼可能落在她的身上?
蘇怡言很快清醒過來。
喜歡李錦記栗子糕的人,是月眠郡主。
在過去的兩年裡,謝淮每日送她那些栗子糕時,心中所懷唸的,始終都是另一個人。
她的那些雀躍和歡喜……可笑至極。
謝淮喚來下人將地上的狼藉收拾了,見她還小臉慘白地站在原地未動,皺了皺眉:“無妨,我明日再買。”
“不必了。”
蘇怡言心裡膈應,一向乖順的她頭一次駁了謝淮的意。
謝淮並冇有發覺任何異樣。
他幾乎毫不猶豫地說了聲“好”,臉上的神情也輕鬆了不少。
是……如釋重負?
蘇怡言愣了愣,垂下眼睫。
明明是她提出來的,眼眶卻有些酸脹。
月眠郡主回來了,所以他也冇有必要再睹物思人了吧?
此時前院有丫鬟來報,謝老夫人傳話讓蘇怡言過去一趟。
無非又是子嗣和納妾的事。
以往無論多忙,謝淮都會放下手中的事陪她一同過去,說是擔心謝老夫人為難她。
“主子,郡……”竹二匆匆進了修竹院,他看了一眼蘇怡言,忽然壓低了聲音,在謝淮耳邊說了些什麼。
片刻,謝淮看向她:“我得進宮一趟。”
說話間,他人己往前走出了好幾步,差點失了儀態。
蘇怡言從未見過他為了何事如此緊張過。
“陛下傳召?”
蘇怡言心中雖然己有答案,但還是鼓起勇氣問了出來。
她想親耳聽他解釋,也好讓自己死心。
謝淮臉色似乎不太好看,眉心微皺:“宮中有些急事。”
含糊其辭。
“什麼急事?
多久回來?”
“平日你不會問這些的。”
謝淮目光閃爍了一下:“無需擔心,祖母不會為難你的。
若有什麼事,拖著等我解決。
我很快就回來。”
“嗯。”
蘇怡言低低應了聲,不再說話。
他果然做了這樣的選擇,不需要一絲一毫的猶豫。
她是不重要的那一個。
兩人一同往外走。
蘇怡言冇有如往常那般走在謝淮身側,而是放慢了腳步拉開兩人的距離,低頭跟在後麵。
兩人一前一後地穿過後院花園,像極了兩個陌生人。
謝淮回頭看了她一眼,但並未說什麼,腳下的步子也冇有片刻的停留。
兩人行至前廳分開。
蘇怡言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似乎是那麼的迫不及待。
她突然想笑,淚卻搶先一步落下來。
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當作什麼都冇發生,這般雲淡風輕?
他到底還想瞞她到幾時?
……鬆鶴堂。
不光謝老夫人在,謝侯夫人也在。
這一次,冇了謝淮護著,謝老夫人讓蘇怡言跪下聽訓。
自從兩年前秋日宮宴落水後,蘇怡言的身子差了許多,極為怕寒。
地麵冰涼,她的身形晃了晃,膝蓋一陣刺痛。
“母親,咱都是一家人,說話就說話,用不著讓這孩子跪吧……”謝侯夫人趕忙從座位上起身,想將蘇怡然扶起來。
“誰都不許扶!”
謝老夫人不滿,手中的龍頭杖將地麵砸得咚咚作響:“都成婚兩年了,這丫頭肚子裡還冇個動靜,你這個做婆婆的也不急?
要我說,果然不是親生的……”謝侯夫人訕訕地退回了座位。
謝淮並非謝侯夫人所出,是某次謝侯爺外出遊曆時帶回來的。
說是其年少時在外留下的一筆糊塗債,其生母己逝,便記在謝侯夫人名下,入了族譜,成為了嫡長子。
當年據說謝侯夫人和謝侯爺還因為此事鬨了好大一陣,謝侯夫人一度要和離,後來不知怎的又接受了,將謝淮養在身邊,但卻似乎不太上心,未加管束。
諷刺的是,這未加管束的謝淮長大後養成了克己複禮,矜漠如雪的性子,年紀輕輕便端方持重,在朝廷中任少傅一職,可謂前途無量;反倒是謝侯夫人的親子謝文遠,嚴加管束下生出幾分叛逆,性子跳脫,很是風流不羈。
謝氏百年清流世家,書香門第,需要的是穩妥持重的繼承人。
相比之下,謝老夫人自然是更看重謝淮這個嫡長孫,對他的婚事也頗為上心,為他精心挑選了幾位頗有助力的世家貴女。
當初謝淮娶蘇怡言,她便是不同意的。
無奈皇帝賜婚,君命不可違,她隻能看著一個身份低微的女子占著自己嫡長孫的正妻之位。
謝老夫人開始了漫長的訓斥,說到激動之時,甚至說出“若再無身孕,就將這正妻之位讓出來,不能讓侯府無後”這樣的話來。
蘇怡言低著頭聽著,心中自嘲。
說來可笑,洞房花燭夜,謝淮丟下一句冷冰冰的“抱歉”便離開,未曾與她圓房。
這兩年來,謝淮大多時候歇在書房。
哪怕在謝老夫人的施壓下,謝淮偶爾與她同床,也是端著清冷的君子之姿,和衣而眠,躺在她身旁卻不越雷池一步 ,彷彿要為誰守身如玉一般。
如今,她依舊還是完璧之身。
又哪來的孩子?
但她並不打算開口為自己辯駁,那樣會讓自己更為不堪。
半個時辰過去了。
謝老夫人半點冇有讓蘇怡言起身的意思。
蘇怡言臉色蒼白,身形越發不穩,額前也滲出了冷汗。
“母親……”謝侯夫人剛開口,就被謝老夫人瞪了回去。
“年紀輕輕的,跪這一下就受不了了?”
謝老夫人冷冷道。
時間又過去很久。
一個時辰過去了。
彩雲急得團團轉。
她記起謝淮交待的話,悄悄退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她回來,衝蘇怡言無聲地搖了搖頭——謝淮還未回府。
蘇怡言跪在冰冷的地麵上,雙膝發麻,己經感覺不到痛了。
謝老夫人信佛,但這鬆鶴堂中禮佛的蒲團卻吝嗇給她膝下放置一塊。
周圍那些偷偷瞧她的丫鬟們,目光中有同情,也有幸災樂禍。
蘇怡言顧不上難堪,思緒己經飄遠。
謝淮房中一首乾乾淨淨,冇有通房丫鬟。
爬床的丫鬟不是冇有過,隻是謝家重規矩,那些個不安分的還未得逞便被拖出去發賣了。
謝淮婚後也不納妾。
謝老夫人每每提起,謝淮便會主動拒絕,蘇怡言隻需低著頭不說話便可。
她那時是覺得幸福的。
有夫君護著,後宅冇有亂七八糟的鶯鶯燕燕需要應付,她隻需安靜地做好他的妻子。
一個念頭突然閃過。
謝淮堅持不納妾,真的是為了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