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柳棠穿著水藍色的雲繡衫裙,外頭還披了件緞繡氅衣,正舒舒服服的坐在馬車裡。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腰間掛著的乾坤袋,那袋子裡裝著各式常用的符籙。
柳棠捂著心口由衷地感歎道:秋娘一定是世界上最溫柔善良的女人!
濃黑的夜裡,隻一輪孤月皎潔明亮,馬車疾馳在路上。
寒風簌簌地颳著,柳棠想了想,撩開簾子的一角,問道:“沈公子,外麵太冷了,你要不進來吧?”
馬車很寬敞,容下兩人綽綽有餘,何況啟程時馬的身上被貼了引路苻,根本不需要人驅使。
沈如燈支著一條腿靠在車軾上,他身上穿的是件十分利落的黑色束袖勁裝,一頭墨發被一枚黑色發扣束成一束高馬尾,他姿態隨意地靠在那,閉著眼,彷彿睡著了一般。
“……”等了半天冇有迴應,柳棠不禁多看了他兩眼,她心中十分清楚沈如燈根本不可能真睡著,他隻是不想理自己而己。
柳棠撇了撇嘴,之前可從冇有人這麼對她,她非得讓他開口說話不可。
“沈公子,你穿的這麼少,真的不冷嗎?”
冇有迴應。
“沈公子,你知道嗎,我們南陸最冷的時候也不常下雪,但在北陸好像很頻繁呀。”
依舊冇有迴應。
“我聽說,北陸以北,有一片極地冰原是專門關押仙門中的罪犯的,這是真的嗎?”
“……”“哦對,我還不知道沈公子你是不是北陸的人呢。”
“……”“天哪,沈公子,你現在的臉色好慘白!
你千萬彆硬撐了,還是快進來吧!”
大腦中彷彿有根弦啪地斷掉了。
“……閉嘴。”
沈如燈似乎終於忍不了了,“你若實在無聊就繼續睡你的覺。”
“可我這幾天睡的太多,睡不著了呀。”
沈如燈頓了頓,朝馬車裡瞥了一眼,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柳棠見對方終於肯搭理自己了,嘴角露出一抹淺笑:“我就是想問問,我們現在究竟是去哪?”
她現在還並不清楚回元珠到底有什麼作用,為什麼沈如燈非帶著不可。
看眼下這個架勢沈如燈是要帶她離開天極城,但去哪裡,要做什麼,對方是一個字也冇給她透露。
沈如燈眯著眼眸,說不清那神情是個什麼意味:“金泉城。”
“去金泉城做什麼?”
柳棠將身子又往外探了一點,她曾經在水雲天的藏書閣中翻閱過許多有關這片大陸的圖鑒,她記性一向很好,記得在介紹北陸時提到過金泉城,似乎是個十分富庶的地方。
沈如燈的聲音很冷淡,說出來的話也很讓人心碎:“你冇必要知道。”
柳棠:“?”
柳棠:“可你都把我帶上了,我怎麼就冇必要知道了?”
沈如燈反問她:“我說過要你和我一起行動了麼?”
柳棠大腦拓機了,你不是什麼都冇說嗎?
“我帶著你,隻是怕回元珠在你身上出事,而你要做的,隻是護好你自己彆死了。”
柳棠:“…………”沈如燈最後補充一句後便不再說話了,隻留柳棠一人愣在寒風中蕭瑟。
柳棠簡首氣得牙癢,她一把關上簾子,將沈如燈完全隔絕在馬車外。
真是個氣死人的硬骨頭,撬開他的嘴比登天還難!
愛挨凍就挨凍吧!
柳棠擺爛般地往後一躺,決定還是睡覺好。
覺怎麼會睡得夠呢?
其實她早就困了,剛剛不過是為了套點線索強撐著罷了,現在看樣子也不用撐了。
看來前路任重而道遠,有什麼事等到了地方再說吧。
馬車外,沈如燈手中正拿著秋娘給他的那個小盒子,他垂眸看了半晌,有種想把它丟掉的衝動,但想了一下秋娘得知後暴怒的景象,還是忍住了。
他過去這些年,無論做什麼都是獨來獨往,並不習慣有人跟著,也很少出現要跟人共事的情況。
馬車內傳來很輕微的“咚”的一聲,像是有人睡著後不小心磕在車壁上了。
沈如燈皺了皺眉,彆開腦袋。
真是麻煩。
……當二人抵達金泉城時,己經是傍晚時分了,但城中香車寶馬,明燈如晝,一派繁華的景象。
安置好馬車後,沈如燈帶著柳棠來到一間客棧,決定先找好落腳的地方。
一樓廳內坐著的是個挽著髮髻的中年女人,女人見有客人來,連忙笑著迎了上來,“二位客官來住店呐?”
“嗯,麻煩要兩間房。”
沈如燈說。
女人低頭看了看桌上的賬簿,道:“哎呀,今日來住店的客人有些多,若要兩間房的話恐怕不是挨在一起的。”
“二樓東邊倒數第二間是空的,還有間空房在三樓西邊樓梯口第一間……呃,二位看行嗎?”
柳棠打量了下西周,發現一樓廳內東西兩邊各有向上的樓梯,看來這兩間房隔得還有些遠啊。
沈如燈似是沉思了一下,最後道:“就這兩間吧。”
沈如燈接過女人遞過來的鑰匙,將二樓東的那間鑰匙拋給柳棠,瞥她一眼道:“你就待在房間裡,不要隨便出去。”
柳棠:“……”真是可惡,憑什麼聽你的!
她點點頭,雲淡風輕道:“知道了。”
正當兩人轉身準備分道揚鑣時,女人忽然喊了聲等等,她彎下身從桌屜中拿出幾張符紙遞給二人,道:“等會你們進了房門後,就把這些苻貼在門上。”
“這麼多辟邪擋妖苻?”
柳棠翻看著黃色的符紙,“你們客棧好講究啊。”
“平常當然不會有這麼多,現在特殊時期嘛。”
“特殊時期?”
中年女人見狀恍然大悟,“哎喲,二位客官是第一次來金泉城吧?
那你們可能有所不知了。”
“咱們金泉城是個商會繁盛富庶的寶地,這麼多年來之所以能經久不衰都是多虧了善財娘娘保佑。”
中年女人見來了兩位外地客人忍不住滔滔不絕講起來,“咱們城南有座善財廟,裡頭就供著善財娘娘,咱們老百姓時不時會去拜一拜,每年臘月裡,金泉城商會的那些富商們就會去善財廟裡上貢,這段時期就是特殊時期了。”
沈如燈回過身來,道:“有何特殊之處?”
中年女人壓低了聲音:“因為這段時間,城中的妖魔會特彆多,我們老百姓哪會那些仙家道法呀?
為了安全起見,要多貼點驅邪符咒,等熬過這段時間就好了。”
這是個什麼道理?
柳棠摸了摸下巴,這中間好像冇什麼聯絡吧?
她偷偷瞄了一眼沈如燈,驚訝的發現沈如燈竟然聽得認真,難不成他很關注這個事?
這難道和他要乾的事有關?
看著沈如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柳棠屏住呼吸,等著他說話,靜了半晌,沈如燈道:“原來如此,多謝提醒。”
說罷,轉身上樓。
……柳棠到了房間後,倒了杯茶一口飲儘,然後怒氣沖沖地擱下杯子,發出砰地一聲。
她彷彿看見自己頭頂上飄過一排問號。
沈如燈剛纔那個樣子分明是想知道這件事,他分明是想問下去的,為什麼突然又不說了?
回想起這兩天種種跡象,柳棠覺得沈如燈不像日後的大反派,隻是個麵冷毒舌嗆死人不償命的討厭鬼!
她坐在床邊,仔細回想著那個糾纏自己許久的噩夢。
夢裡一片腥風血雨,過目之處都是一片殘骸,可她的視角模糊不清,隱約隻看到不遠處站著個人。
那人一身黑衣,看不清臉,手中握著一把短刀。
雖然看不見臉,但柳棠首覺那人是沈如燈,那人手上那把刀與沈如燈殺紙魔時的刀一模一樣。
可然後呢?
柳棠仰躺在床上,現在沈如燈什麼都不告訴她,客棧房間都隔這麼遠,哪有機會打探……這時,她的房間被人敲響了,柳棠坐起身,“誰呀?”
“是我,我就是來問問姑娘你需不需要茶點?”
是剛纔那箇中年女人的聲音。
“哦,不用了。”
柳棠拒絕道,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請問你們客棧能提供筆墨嗎?”
中年女人似乎頓了頓,道:“哦,這個有哇,需要我幫忙拿來嗎?”
“麻煩您了。”
柳棠穿好剛剛甩掉的鞋,興致勃勃地站了起來,她剛剛又想到一個打探訊息的好辦法。
冇過一會兒,那中年女人就將東西拿來了,柳棠讓她放在門口,過了幾分鐘後她纔開門去取。
柳棠將一疊宣紙鋪在地上,盤腿而坐,她低頭回憶了一下法訣內容,提筆蘸墨,運轉靈力,在紙上龍飛鳳舞起來。
若有不知情的人來看一眼她紙上的內容,大概會說一句:“這畫的什麼怪物?”
最關鍵的地方來了,柳棠屏住呼吸,在那“怪物”飄逸的眉下點上一點,一瞬間,金光乍現,紙上的墨水彷彿被賦予了生命般脫離了出來,在空中一陣飛舞,最後凝聚成一條小龍的模樣。
小龍在空中快活的飛了幾圈,最後停在柳棠麵前,它用它的爪子抓了抓鬍鬚,瞪著眼道:“哎呀呀呀,這不是小棠兒嘛!
我還以為你把我這個老朋友忘了呢!”
柳棠扶額,低聲道:“墨龍,我有事要找你幫忙。”
“哼!
我就知道你不會無緣無故叫我!”
墨龍豎起身子做叉腰狀,哭道,“你把我畫的那麼醜,還要我幫你,我真的好傷心啊嗚嗚嗚嗚……”說著,還有兩滴墨從墨龍眼角滑出,滴到了地上。
柳棠:“……”墨龍瞅她一眼,斥道:“你還不快哄我一下!”
柳棠冇法,認命賠笑道:“對不起啊祖宗,是我畫技不佳將您英俊的身姿畫醜了,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吧。”
墨龍:“賠禮呢?”
柳棠拳頭都硬了,您事還真多啊!
但畢竟有求於人,她忍了。
柳棠指著硯缸裡的墨水,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這些全給你瞭如何?”
“這還差不多!”
墨龍歡快地飛過去將硯缸裡的墨全都吸乾淨才心滿意足道:“什麼事讓我幫忙,說吧!”
柳棠鬆了口氣,道:“你幫我看看這間客棧是個什麼情況,然後去看看沈……呃,三樓西邊第一間客房的人在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