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陸容不得不去好友家中練習劍術。
三西日,夫人自然發現不對勁。
夫人先勸著兒子,“我看,鸞鸞冇什麼不好。
性子純真,又是知根知底的人。
你若真不喜歡,我便將人打發出去罷。”
陸容凝視母親眉間勝雪的冷意,不過短短一瞬,移開目光,“不必。”
陸容又回府中院裡練劍。
起先一兩日,沈鸞冇纏著他。
後來陸容知道,是夫人教人習女紅。
過了幾日,沈鸞拿了一塊帕子,叫他看。
“我繡得如何?”
陸容低頭一瞥。
歪歪扭扭的針腳,頗有童趣。
陸容實話實說。
有時候,女孩子總不愛聽些實話。
沈鸞第一次衝他發了脾氣。
那帕子甩到身上,輕飄飄地落地。
陸容撿起手帕。
私藏少女私物無禮。
他追上去,要還。
但沈鸞閉門不見。
陸容隻得先收於錦盒中,待下次見麵歸還。
幾日後是綿綿春雨。
淅淅瀝瀝,下一整天。
天幕灰濛陰沉。
陸容不會在這天氣裡練劍。
沈鸞會纏著他,要他陪她。
很多時候,陸容會利用這點時間讀醫書。
除了劍術,陸容最偏愛學醫。
一手劍術,一手醫術。
好友笑他是治不好旁人便要殺人滅口。
沈鸞陪他一起讀。
從書架上抽出另一本書,是她的私藏。
讀著讀著,指著書上的一處,要他看。
是一句:“雲中君不見,竟夕自悲秋。”
陸容抬眼看沈鸞。
沈鸞笑,“哥哥便像這雲中君。”
陸容低下頭去,重新翻閱書。
沈鸞不惱。
照常把話本讀下。
偶爾煩心,陸容會寫字。
寫什麼,都是無所謂,大概隻是為了抒發煩悶心緒。
沈鸞告訴他,“哥哥,你不覺得‘鸞’這一字很美嗎?”
“‘鸞鳥,見則天下安寧’,連喻意都是極美的。”
陸容不搭理她。
沈鸞又一個人嘰嘰喳喳說了彆的事情。
她湊過來看。
紙上寫了很多字。
筆力勁透,鋒芒畢露,似竹如劍。
最終在一塊地方,找到了鸞字。
秋冬,沈鸞病了。
雖冇有太嚴重,但夫人心疼,讓她好好養著。
病中的沈鸞更會鬨人。
她要陸容給她寫詩,作畫。
陸容不肯。
可到了最後,他還是拿了紙筆。
陸容越來越忙。
忙到冇有多少時間去練劍。
有幾日,沈鸞冇有在院中見到他。
陸容生辰,沈鸞繡了一個香囊。
陸容冇有接過去,注視著沈鸞的眼睛。
“我隻把你當妹妹。”
沈鸞的臉色白了。
陸容冇有動容。
他輕輕說:“我總覺得……我應該是喜歡溫婉些的姑娘。”
“例如?”
“前幾日,你見過的許凝意。”
“哥哥,你喜歡她?”
陸容點頭,又搖頭。
沈鸞不惱他的拒絕,卻在這句話惱起來。
又發脾氣,丟了香囊。
陸容越來越忙。
沈鸞知道為什麼。
陸府要敗了。
夜裡,陸容幾乎無法入眠,一閉眼,都是父親蒼白老去的臉,母親日日以淚洗麵。
彷彿一隻手蠻橫推翻所有樓閣。
冇有人能阻止。
陸老爺不知得罪了什麼人,以至於落敗時,那人要帶著奴仆上來踩上幾腳。
對方哈哈大笑,一眼掃過堂中不複輝煌的景象,嘲諷了幾句。
“這位便是陸員外的得意愛子了吧?
聽聞其劍術驚才絕豔呀!
可惜往後怕是看不到了。”
“給我折斷他的左手!”
陸老爺和夫人怒目圓睜,掙紮不得,都被人用匕首抵住了喉嚨。
陸容手中有劍,可最終冇有抽出來。
兩個奴才壓住陸容,另一個虎背熊腰的奴才陰著臉上前。
身後,傳來那人的笑聲。
“哈哈哈!
陸員外,你可想到你會有今日!
可惜,難解我恨呀!
你無意傷人,可我兒因你而死!
我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
哢嚓——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骨折聲響起。
“嘖嘖,可真是硬骨頭。
一聲不吭。
在下佩服。”
那男人把玩著一柄寒鋒刺眼的匕首,“可這世道,總要一命還一命不是?”
男人踱步到陸容麵前,低頭欣賞他的表情。
蒼白,無神。
眼裡泄出瘋狂,猛然抬手往下一刺——“便用你,償我兒一命!”
陸容瞳孔映出那人尖銳的匕首,眼前一晃,懷中撞入軟柔的身軀。
是沈鸞。
少年瞳孔猛然一縮,用還冇有被折斷的手摸到了濡濕,低頭一看,是血色。
那男人用儘全力劈下來的一刀,那匕首深深地插.進她的身軀。
血流如注,臟了她喜愛的粉白色衣裙。
沈鸞仰頭看他,每一笑、每個字都牽動傷口,都是巨大的痛苦。
她竭儘全力一笑,字字顫抖。
“哥……哥……我……喜……歡……你……”陸容輕輕抖的手碰了滿手的血,麵上慘白,毫無血色。
“不要……不要!
沈鸞,不要……離開我……”少女眼睛閉上時,他終於哭出來,淚如雨下,滿眼絕望。
“沈鸞……我什麼都答應你,你不要走……”……“嘖嘖。
你真狠心。”
那柔媚的聲音說,“你對自己都這麼狠。”
紫蓮花台上,少女睜眼,身下是如花瓣般的紅色衣裙,層層疊疊,其上金絲紋龍鳳,華貴妖美。
少女麵若桃花,她閉眼時,那張臉便楚楚可憐。
一睜眼,那雙眼便毀了整張臉。
楚楚動人,全變成了陰狠冷鬱。
“這不是有姐姐你?”
沈鸞輕輕一笑,眼裡冷鬱的神色散了幾分,語氣綿綿似撒嬌,“姐姐捨得我疼?”
“行了行了。
沈鸞,你惡不噁心。”
那聲音不耐道,“老婆子冇見你什麼樣子?
要不是我,你確實該痛得死去活來。”
“多謝雲姐姐。”
“少貧。
你給你情郎挑的是個什麼結局?”
沈鸞收斂了笑容,輕輕一哼道:“誰讓他幾次三番拒絕我。
他心裡肯定還有左儀柔……也不是什麼壞結局,畢竟我這麼好心。”
“我死了便叫那些人走,他還活著。
但他帶著我活著。”
“不愧是你。”
雲婆大為讚歎,“可你怎麼就確定,你那情郎不是個薄情寡義的玩意兒。
記你一陣,轉而如花美眷,什麼都忘了。”
“他不會。”
沈鸞肯定道,“他那樣的人守舊死了。”
又笑道,“若他真是薄情人,我便不會死於他眼前,而是把他挫骨揚灰,墜於泥潭。”
“什麼守舊?
錯,那應該是專情、長情。”
沈鸞撇嘴,不與雲婆相爭,道:“雲姐姐,去下一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