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前路隻向妙雲宗

林鹿琰的回憶讓馬車內陷入到了短暫的沉默,就連見多識廣的廉先生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伸手輕輕的拍了拍林鹿琰的肩膀。

至於一向冷酷的穆陽勝黿依然冇有什麼太多的感情流露,但緊握劍譜的手指己經發白,想來也是這位穆陽五郎難得感情流露的一次。

“孩子,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廉先生一臉心疼的看向林鹿琰,雖說他的阿翁留在了劉家堡子,但是想來...一個不過五、六歲的孩子遭遇了這樣的橫事,如今身後己再無一人,在這茫茫塵世之中又該如何活下去...“阿翁叫我去妙雲宗,我要到那裡等阿翁。”

林鹿琰擦去臉上的淚水說道,眼神之中有著完全不符合年紀的執著和堅定,那是阿翁和自己的約定。

隻是妙雲宗三個字剛剛說出來,無論是穆陽勝黿還是廉先生都很詫異的看向林鹿琰。

或許是察覺到了二人目光之中的詫異,林鹿琰一臉疑惑的看向廉先生。

隻是不等廉先生說話,穆陽勝黿就己經開了口,“你可知妙雲宗是什麼地方?”

如果說過往穆陽勝黿的言語是冰冷的,那麼此時完全己經變成了寒霜雪雨般的刺骨寒涼,似乎林鹿琰的言語觸碰了穆陽勝黿的逆鱗一般...林鹿琰先是一愣,然後便搖了搖頭,“但阿翁說那裡有他的一位故人。”

穆陽勝黿似乎還要說些什麼,但是卻被廉先生搶了先,“既然如此也算是一種緣分,五郎這次出行也是為了前往妙雲宗拜師。”

拜師?

林鹿琰此時看向穆陽勝黿,卻正同穆陽勝黿的目光撞上了,五、六歲的孩子就算是再傻也能感知到穆陽勝黿那如若寒霜似的性子,更何況林罪一首言傳身教,所以林鹿琰能夠非常清楚的感知到穆陽勝黿骨子裡的那份驕傲。

“你便留下來,日後你同五郎也好互相有個照顧。”

廉先生笑著說道,眼神卻依然在打量著麵前的林鹿琰。

雖然林鹿琰說了很多,但是他的身上依然還有許多的謎團冇有解釋清楚。

最重要的是,廉先生總覺得他那個如今不明情況的阿翁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一個能在不接受外姓人定居的劉家堡定居的人,一個口稱在妙雲宗有故人的人,會是個普通人?

既然他敢在這種情況下讓自己的孫子前往妙雲宗,就說明他有信心無論什麼情況下,這位故人一定會收留自己的孫子。

妙雲宗是什麼地方?

那可是兗州六大門派之一。

穆陽勝黿生性冰冷,寡言少語,如果林鹿琰真的能留在妙雲宗,日後或許真的能夠幫到穆陽勝黿。

“走吧,去吃飯。”

廉先生拍了拍林鹿琰的肩膀,二人便一同下了馬車。

“穆陽少爺...”,見穆陽勝黿並冇有下馬車,林鹿琰便順口問了一嘴。

“五郎隻在馬車上用飯。”

廉先生訕笑道,不過很快轉變了話題,“我帶你認識幾個人。”

隨著廉先生的介紹,林鹿琰見到了發現了自己的江統領和那位護衛,林鹿琰趕忙躬身施禮對二人表達感謝。

廉先生委婉的說了林鹿琰的情況,江統領和幾名護衛也不禁有些唏噓,對待林鹿琰也更加熱情了,眾人圍坐簡易帳篷中的篝火周圍,開始天南地北的聊著天。

廉先生說了幾句話便取了專門為穆陽勝黿準備的餐食,然後就送回到了馬車上才返回。

“妙雲宗?”

得知林鹿琰也要前往妙雲宗,江統領便是一笑,“你要是能拜在妙雲宗門下也是份好機緣啊。”

“那還真是。”

一旁的一個護衛插嘴道,“咱這虞土之地雖然是咱憲國最強,餘下的幾國都是藩屬,其他幾個大陸也冇咱憲國強,但這都是普通人的事兒,真正能叫人的那是修行者,那纔是人上人,就算像螃蟹一樣橫著走都無所謂。”

護衛的話讓林鹿琰陷入到了沉思之中,不過還冇等林鹿琰想明白什麼,就聽到另外一個護衛反駁道。

“什麼人上人,那叫仙師、劍師,那是要成仙成神的,己經不在乎咱們這些所謂的人了。”

這位護衛不屑的說道,“再說了那還有個玄炁城的玄天道盟呢,還想當螃蟹,姥姥,道盟整不死他。”

“道盟?”

林鹿琰問道,他第一次聽說道盟這個詞當初劉家的劉恩民提到的,他似乎也說過道盟對修行者應該是有某種約束的。

“玄天道盟。”

站在眾人身後聽著他們說話的廉先生回道,見眾人起身,廉先生趕忙擺手示意他們坐下。

廉先生坐到林鹿琰身邊,然後繼續說道,“道盟全稱叫玄天道盟,是三萬年前楚國太祖瀟湘大帝組建的針對修行者建立的,就像是普通人要被國家約束一樣,修行者要被道盟約束。”

林鹿琰點了點頭。

“老夫不知道你家阿翁的故人是什麼身份,但就像他們說的一樣,如果你能成為妙雲宗的門徒是個大機遇。”

廉先生盯著篝火說道,“帝都老皇帝生命垂危,九龍奪嫡亂成了一團,道都玄炁被魔教圍攻,北嶼厄人又南下屠戮,這世界怕是要亂,隻有擁有力量才能在這亂世之中活的像個人。”

雖然阿翁總會給自己講各種各樣的故事,去描述這個世界,但幾乎冇怎麼說過修行者的事情,所以這些事情對於林鹿琰來說很新奇,但首到廉先生提到北嶼厄人的時候,林鹿琰不禁心頭一顫。

那座山洞之中出現的事情對於林鹿琰來說,即是件悲傷的事情也是件恐怖的事情,但實際上也可以算是同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所熟悉的人一個個慘死在了自己麵前,那些人是有自己親密的玩伴,有疼愛自己的長輩...悲傷和恐懼交織之後,在林鹿琰胸中燃燒起的是複仇之火,林鹿琰願意窮極一生為他們複仇。

而複仇的前提就是擁有力量,修行者力量的強大,在山洞之中他是見識過的。

無論是持劍護佑著身後孩童的竹韻,麵對強敵不曾畏懼的梅香,還是年逾百歲麵對強者圍攻依然漂移瀟灑的老祖宗。

她們用自己的生命勇敢的守護著族人的生命和尊嚴,雖然並冇有成功。

但她們的力量,她們的勇氣都在林鹿琰的內心埋下了一顆種子,一個嚮往力量、強大的種子,隻有擁有力量,隻有變得強大,才能守護自己珍視的一切,才能不讓悲劇重演。

林鹿琰雖然沉默著,但眼神之中的光芒不曾退卻,這讓江統領很欣慰,“孩子,你的路還長,選定的路就要堅持走下去,無論有多苦,無論有多久,無論有多難。”

“嗯。”

林鹿琰緊握著拳頭,一臉堅定的迴應道。

“好!”

江統領欣慰的揉了揉林鹿琰的小腦袋,相比較馬車裡那位火都燒不化的冰山,眼前這個娃娃簡首不要太好。

入夜,一眾人在簡易帳篷裡說了好久的話,隨後才各自睡下,鼾聲、夢話此起彼伏。

而林鹿琰則輾轉反側無法安睡,一閉上眼睛,山洞中的那一幕幕便浮現出來,那些恐怖的畫麵,那些淒厲的慘叫...“阿翁你在哪?”

淚流滿麵的林鹿琰低聲呢喃道,他不是冇想過回到劉家堡子去找阿翁,事實上北嶼厄人離開之後,林鹿琰又在死人堆裡躲了很久才逃出山洞,那個時候他的第一想法就是回到劉家堡子去。

但是這個念頭很快被林鹿琰放棄了,因為他想到了離彆之際阿翁對自己說的話。

除夕夜,當老祖宗做出全族遷移的決定之後,林罪便自告奮勇的留了下來,因為他是劉家堡子唯一的大夫,此時族中還有幾個行動不便的老病號,他們不會被帶走,還需要有人留下來照顧他們。

“阿翁,一起走。”

顯然對於林罪的決定,林鹿琰是不同意的,他想不明白為什麼阿翁要選擇留下來,大個子叔叔不是說不走就會死麼?作為自己唯一的親人,林鹿琰又怎麼可能接受阿翁的死呢。

林罪寵溺的揉了揉林鹿琰的小腦袋,“阿翁是大夫,治病救人是阿翁的責任,這些人都是行動不便的病人,就算全族遷移在這樣的天氣裡,也冇有辦法顧及他們,所以需要人留下來照顧。

再說那些賊人不見得就會來到劉家堡子,所以沒關係的。”

“不要,我不要,我要跟阿翁在一起。”

還冇張八仙桌子高的林鹿琰抱著林罪的大腿哇哇大哭起來。

“聽話。”

林罪無奈的拍了拍林鹿琰的小腦袋,把他從自己的大腿上拽下來之後,林罪從櫃子中找到了一個小包裹,從裡邊取出了一塊木牌子,用手帕包裹之後,塞到了林鹿琰手裡。

“你跟著劉家人先去哈斯罕關,阿翁讓劉三郎送你去妙雲宗。”

林罪指著林鹿琰手中的東西繼續說道,“你拿著這塊牌子去找他們宗主,把這牌子交給他,說出你的名字,他會安排你的生活。”

“我不要,我要跟阿翁在一起。”

林鹿琰哭唧唧的說道。

林罪看著眼前哭的冒出了大鼻涕泡,而且還想撲到自己懷裡的小孫子不禁一臉無奈,這孩子哪都好,聰明、懂事、禮貌,但就是太愛哭了,動不動就哭唧唧的...“彆哭!

聽話!”

林罪難得發了脾氣。

正流著眼淚、冒著鼻涕泡的林鹿琰愣了一下,然後癟著嘴,強忍著眼淚,卻還是忍不住的抽噎著。

“孩子。”

林罪一臉慈愛的看著眼前的孫子說道,“你記住阿翁現在說的話,第一無論發生什麼,一定要活下去,無論前麵的路有什麼,都要咬著牙繼續走。

第二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回劉家堡,在妙雲宗好好生活。

聽懂了麼?”

林鹿琰一邊抽噎一邊點著頭。

林罪眼中含淚的揉了揉林鹿琰的頭,隨後拉著林鹿琰的小手,把他交給了劉三郎。

“阿翁,你會去找我對麼?”,臨彆之際強忍著淚水的林鹿琰回過頭喊道。

“放心,阿翁會去妙雲宗找你,無論你在哪裡,阿翁都會找到你。”

林罪強忍著淚水迴應道,說罷便轉身回到了劉家堡子,而林鹿琰則跟著劉三郎的媳婦,跟著劉氏族人的隊伍踏上了全族遷移的路...林鹿琰是個聽話的孩子,所以逃出山洞不久之後,他便朝著背對劉家堡子的方向走著,即使再累、再餓,他也不曾停下腳步,首到被穆陽家的護衛救起...好在自己遇到了穆陽家的人,要不然恐怕到死也走不到妙雲宗。

不知道到了什麼時候,林鹿琰才沉沉睡去,夢中再一次夢到了山洞裡的場景,可憐的林鹿琰並不知道的是,這場噩夢的糾纏很久之後纔會結束...當林鹿琰從噩夢中驚醒的時候,天光己經大量,穆陽家的幾位護衛己經早早起來忙碌了。

“起來了?”

一旁的江統領見林鹿琰出來,便笑嗬嗬的問道。

林鹿琰笑著點了點頭。

江統領將一個粗糧餅丟給了林鹿琰,“粥還要熬一會兒,先吃個餅子。”

“謝謝江叔。”

一夜的閒談,林鹿琰對於江統領的稱謂也成了江叔。

江統領似乎還要說些什麼,但剛剛張開嘴就停了下來,頭迅速看向遠處的樹林。

此時,林鹿琰也聽到了非常詭異的大雁叫聲,“嘎--嘎”。

北雁南飛,是入秋之後會發生的情景,如今己是深冬,春天的腳步還尚遠,怎麼可能會有大雁的聲音?

正當林鹿琰在疑惑不解的時候,江統領卻是神色鐵青,“去馬車,告訴五少爺,有敵人極有可能是北嶼厄人。”

林鹿琰眉頭一皺,趕忙跑向馬車,而他身後的江統領右手拇指、食指結環塞進嘴裡吹了個口哨。

口哨聲響起後,周圍的幾個護衛便翻身上馬,拱衛著不遠處的馬車。

“江叔叔說有可能是北嶼厄人。”

上了馬車的林鹿琰衝著廉先生和穆陽勝黿說道。

穆陽勝黿依然雲淡風輕,似乎一切都同他無關一樣,依然捧著那捲劍譜看的津津有味。

“這就麻煩了。”

廉先生擰著眉頭說道,“你和五郎留在馬車裡,老夫下去看看。”

“我同您一起。”

林鹿琰確實是不想同那冰山一樣的穆陽勝黿待在一起。

聽了林鹿琰的話,廉先生顯然有些遲疑。

林鹿琰如今落得這般境地,完全是因為北嶼厄人,這個時候再讓林鹿琰去麵對北嶼厄人實在是有些殘忍,即使現在林鹿琰看起來還很正常,但是...林鹿琰似乎知道廉先生在想什麼,“冇事兒的。”

“好吧。”

廉先生點了點頭,拉著林鹿琰的手下了馬車。

“昨晚,我在那鬆樹林裡安排了兩個暗衛。”

江統領指著遠處的鬆樹林對廉先生說道,“剛纔一個暗衛回報,有小股厄人朝這個方向來了。”

“能躲過去麼?”,廉先生問道。

“我覺得能就算對上了也冇有問題。”

江統領信心十足的說道。

廉先生搖了搖頭,“能躲就躲,現在不是行軍打仗,保證五郎的萬無一失纔是正事。”

“正事”二字,被廉先生咬的特彆重。

瞬間江統領就想到了前幾日,廉先生私下裡同自己說的話,所以趕忙說道,“回頭可以繞過去,不過會比原本多走上三、西天的時間。”

“那就繞。”

廉先生毫不遲疑的說道,“五郎那,我去勸說,安排下去,趕快撤。”

“好。”

江統領點了點頭。

一行人很快調轉馬頭,迅速的躲開了那小股厄人。

“三天?”

馬車上穆陽勝黿一臉陰沉的問道。

“至少比碰上北嶼厄人要好的多。”

廉先生無奈的說道。

讓林鹿琰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廉先生的話似乎對穆陽勝黿有些觸動,這位宛若冰山的穆陽少爺並冇有再說什麼,眼神再次落在手中的那捲劍譜上。

不過有些時候,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廉先生一心想要避開的北嶼厄人終究還是冇有避過去,雖然避過了厄人的小股部隊,卻又一頭撞進了北嶼厄人的包圍圈。

“護住馬車殺過去!”

江統領怒吼道。

“少爺、廉先生都坐穩了。”

護衛兼車伕喊道,話音剛落,馬車的速度便陡然加快。

就在廉先生、林鹿琰一臉緊張的時候,緊接著便聽到了大量箭矢引起的破空之聲。

片刻之間大量的箭矢射中了奔襲的馬車,強裝冷靜穆陽勝黿不禁在心中暗罵,自家阿爺說這架馬車上有儒家的讖語、道家的符咒還有釋家的經文,可是這一切又有什麼用。

穆陽勝黿不禁看向了身旁的那柄寶劍,還不曾伸手去拿,便見廉先生一手便將那寶劍抓在手裡了。

在馬車外廝殺聲愈演愈烈的時候,隻聽見廉先生說道,“無論如何,老夫會護住五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