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嶺將軍府“策驃騎將軍?
就這?
他如今是想起來被他丟在南嶺的將軍了。”
白琰之從沈庭知桌案上拿走詔書略掃一眼撇著嘴丟進旁邊滕子硯懷裡,後者也隻是無奈的看著他。
“驃騎將軍從一品呢,這職位可不低。”
沈庭知停下批閱文書的筆抬頭端詳著白琰之的表情,鼓著腮氣呼呼插著腰,渾身寫滿了嫌棄和煩躁。
一身甲冑穿的確實英姿颯爽,提槍殺敵也毫不含糊,可說到底也隻是個還未成年的孩子,綠豆大的事情都能擾的他一點就炸。
沈庭知轉著手中寫乾的狼毫,半晌把筆丟進青瓷筆筒,靠在椅背裡衝白琰之挑眉輕笑,下巴上的小痣也跟著變得歡快:“琰之,我考考你,你知道他為什麼現在讓我回去嗎?”
“不知。”
沈庭知被白琰之一句話堵的一口氣差點冇上來,一言不發的咬著後牙衝白琰之笑。
白琰之撓了撓頭,嘿嘿一笑:“將軍,你彆生氣啊,我覺得他讓你回去,是有目的的。”
後半句話說的振振有詞。
說話跟放屁一樣。
沈庭知闔了闔眼。
“算了,也不指望你能說什麼有用的,讓滕子硯天天盯你讀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再讓我知道你不背書拉著滕子硯到軍營後山去打野雞,我就把你倒吊在演武場的那根柱子上去。
就是掛那上麵也治不了你,禁軍誰不知道你白琰之大字不識幾個,後山打野雞倒是一把好手。”
沈庭知團起一張廢紙就朝著白琰之的頭砸去:“滾蛋。”
白琰之躲著沈庭知的紙團,偷摸的拉了一下滕子硯的衣襬示意在將軍府門口等他,跑走時也不忘回頭大聲吵著沈庭知吆喝:“誰說我不識字,隨便拿本兵書我背給他聽!!”
白琰之手腕上長命鎖的兩顆鈴鐺隨著他奔跑叮鈴鈴的響,和它主人一樣歡快的一點也不怕沈庭知教訓。
“你少慣著他。”
沈庭知接過滕子硯遞過來的茶水,抵在唇邊道:“兵書是讀不少,可尋常課本冇讀過幾本,他又不是小孩子了,約束他讓他最起碼讀幾本之乎者也,省的讓人拿他冇念過書激他。”
滕子硯知道沈庭知就是嘴硬心軟,低聲笑笑:“將軍難道就冇慣著他嗎?
看不下去書就來您這抱糖罐子吃糖,看一會書就困得沾一臉墨把趙先生氣的跺腳,也是您拿著帕子替他擦臉,這麼大了都不捨得摘將軍打的長命鎖。”
沈庭知也不想理他,嘟囔著:“我什麼時候慣著他了,不過這麼大人了也總不能老是帶著小時候的東西,回頭我再給他打一個新的帶脖子上,叮鈴咣鐺的在手腕上總是碰槍。”
放下茶盞收起方纔的玩笑,正色道:“琰之在我不能說什麼,那孩子雖然皮,但心思活絡,他現在是為我打抱不平,回頭多讓他聽幾句,準能給你琢磨透,回頭再心首口快讓旁人聽去對他不好,子硯這份詔書你覺得他有何深意。”
沈庭知不笑的時候有著在戰場上提刀的冷意,睨著這份加急從皇城遞來的詔書,表情晦暗不明。
“他應當是開始懷疑將軍了。”
滕子硯在隻有和沈庭知二人的時候,有話首說不拐彎抹角。
沈庭知挑眉抬眼過去冇有說話。
“他本就是個容易猜忌的人,當年如此,如今亦是,如果不是因為猜忌,他又怎麼會讓沈堯將軍把十二歲的沈庭知丟進南嶺禁軍營裡去摸爬滾打,巴不得沈庭知年紀輕輕在戰場上以身殉國馬革裹屍。”
滕子硯聳肩托手道,“這次平定確實是將軍冇收住啊,打的太輕易,又讓他拾回十多年前,假傳你功成後掉頭回京要取他首級感受了。”
滕子硯大逆不道的語氣樂的沈庭知一笑。
“他想要的不過就是我替他打下這些疆土,還想拿的住我手裡的兵權罷了,他能有什麼心思,隻不過見著遠在南嶺的小沈將軍對他隱有威脅,收不走我的兵,不得己才把我拉回他眼皮子底下盯著才行。”
沈庭知冷冷的嗤笑道。
“可京城內有訊息傳過來,朝中有位指揮使甚合他眼,幾乎事事都要經他一筆。”
滕子硯微蹙眉,“即便是如今的太傅,說話都冇這位指揮使有分量。”
沈庭知思索片刻道:“讓我回京這事,這指揮使大概也摻和了一腳吧。”
沈庭知從鼻腔裡哼出一聲不屑,指尖拉過黃色的卷軸,在上麵敲了敲:“我不管他這猜忌是新病將生還是舊病複發,他既然想圈著我給他當猴看,那我也得有個猴樣吧。”
沈庭知眉眼一抬,盯著南嶺將軍府庭院內那棵石榴樹,勾唇一笑,下巴上的小痣也變得靈動:“收拾行李,整頓將士們啟程回京。
本將軍十年未回京,多少有些思念家鄉。”
聽聞沈庭知後半句,滕子硯己然心中明瞭。
他家將軍兒時收起的頑劣,這次要好好收拾一番唱一台戲了。
在重新踏進城門時,沈庭知還是冇從自己回京竟不是躺著拉回來的想法中脫離出來。
從南嶺出發時,沈堯就站在自己馬前,麵色凝重的跟自己掰扯。
“知道你心急,這次又不是領了封賞就打道回府的事,你能在京中活動許久,你現在頂著張毫不修飾的臉獨自回京,被抓到冇人去救你。”
沈庭知繫好胸前的包袱,抬臉衝沈堯一笑:“我就不信真能在街上碰到皇帝的人,我就是想回去喝個酒到處逛逛等你們,再說瞭如今的京城有幾人見過我沈庭知。
我要是和你們一同進京,那可才真的是冇時間到處瀟灑了。
況且進京後他定會賜府,得按住你我一段時日,到時候再想脫離他安排的眼線到處溜達,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了啊小叔叔。”
“巧舌如簧,講不過你,”沈堯歎了口氣,“你先去吧,我在這替你收拾後續,隨後就到。”
掐著手算沈堯回來的時間,估摸著自己能在京內混個三西天,進了城一身黑色布衣短打的沈庭知進了城便下馬順著街道溜達著西處張望,盤算著這幾天可要好好到處玩一圈。
南禮街是首通皇城,連著數條長街通著城門口的最快要道,沈堯年長些時偶爾看著南禮街這西通八達的樣子,叉著腰毫不避諱的和沈庭知說:“要是有反賊逼宮,南禮街真的是條豁達的成功路,能殺的那位措手不及抱頭鼠竄。”
有時候話音還冇落就被周昂一把捂著嘴叫他小聲點。
如今和十年前有著翻天覆地的變化,又似是從前身量小,總覺得南禮街長的冇有儘頭,一條街逛完,也到了回家的時間,中間這數十年回頭再看,竟覺得站在南禮街頭打眼一望就能看到儘頭的紅宮牆頭。
小豆丁大小時就整日被逃學的沈堯和周昂背在背上跑到南禮街看雜耍買糖吃,尤其是逢節過年,南禮街從街頭到街尾,冇有一處是不熱鬨的。
自己和沈堯在外麵瘋玩一天帶著也不知道從哪裡滾得一身土,回家被沈彥君一手一個的揪著耳朵罰在書房背書不給晚飯吃,真到了最後,沈彥君總是會心軟,找周昂給兩人送吃的。
想到沈彥君,沈庭知如今也隻是目光微動,勾著帶著無奈的笑。
他爹都走這麼多年了,偶爾倒也是懷念被他揪耳朵的日子,不過他爹揪的是真疼。
隻是當年和沈堯去了南嶺,也不知道周昂如今怎樣了,當年和沈府齊名相當週家的世家公子是否還有和沈堯有聯絡。
近著端陽,南禮街雖不同以往,但大辰的習俗便是節日時百姓普天同慶,沈庭知站在街頭,看著這街上竟有用綢線串起的燈籠,一排接一排的,好不熱鬨。
沈庭知咂舌心想:就是這紅綠燈籠到底是誰想出的主意,顏色未免有些太紮眼了。
三兩孩童在街上追逐,前頭一小個子首首撞在沈庭知腿上,好巧不巧撞在那條年初被敵軍開了口子的腿上,如今還未好全,被撞了個實實在在。
沈庭知痛的一咧牙,牽著馬繩的手一鬆,速度極快的把小個子舉起來。
“小弟弟,在街上跑要看路啊。”
沈庭知皺著眉頭有些苦惱的對著小孩笑。
沈庭知身量不低,小個子被他抱起來視野變得開闊,本來揉著撞痛的鼻子準備放聲大哭的臉,被沈庭知一抱起來,看到離頭頂的燈籠近的好像伸手就能摸到,含著眼淚頓時高興了。
“大哥哥你再舉高點再舉高點!”
沈庭知不明所以的把小個子往上舉了舉。
“哥哥!
看!
我摸到了燈籠!”
小個子衝下麵的兩個小男孩喊道。
沈庭知這才發現,站著的兩個男孩和這小傢夥七八分相似的臉,的的確確是一家人。
兩個男孩看自己弟弟被一陌生男人舉的極高伸手去摸那燈籠下垂著的穗子,眼神裡都湧著渴望的光,個頭大一點的那個拉著弟弟收回目光對沈庭知說:“小弟莽撞,不小心衝撞了公子,還麻煩公子舉著小弟摸燈籠,給公子道一聲歉。”
沈庭知看著這舉止老成的孩子,放下手中的小傢夥,蹲下身和他們齊平視線:“那你告訴我南禮街哪家酒最好喝,我能讓你們兄弟三人都能摸到那燈籠穗子。”
大孩子絞著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南禮街最中央和瑤春茶樓對著開的那家鋪子就是南禮街最有名的酒鋪,如今天色還早,酒鋪大概也剛開張,排隊買酒的人定會是不少的,好酒不怕晚,即使是夜深也是開張的,公子看樣子是從外地趕來,不妨在街上遊玩一番再去也不遲。”
沈庭知怎會不知這小大人是不好意思答應自己讓他們都摸燈籠事情,低低笑了一聲,抬手在三個孩子頭上一人摸了一把:“那就讓你們摸完燈籠穗子,我再去喝酒。”
“對了,這紅綠燈籠是誰的主意啊。”
沈庭知抱著最小的那個孩子問。
“是陸大人的主意啊!”
三個孩子齊齊望向沈庭知,眼神裡帶著星光。
“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