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洪荒大陸,西楚邊境。
未時剛過,天穹己然密佈彤雲,朔風漸起,路上行人不由得緊了緊身上衣服。
官道上,一支馬隊拉得好長,頭前開路的男子勒馬脫出隊伍,提著韁繩停在了官道一側,揚了揚鞭示意隊伍繼續前進。
馬隊最後墜著一大一小兩人,二人皆是尋常打扮,與其他人並無不同。
隻是最後那少年喘著粗氣,麵色蒼白,額頭竟還冒著細汗。
“那少年,某家帶你一程如何?”
少年抬頭,露出一張清秀卻透著病態蒼白的麵龐,喘著粗氣道:“謝過翟二哥,不打緊的。”
那被稱作翟二哥的漢子嘿嘿一笑,撥轉馬頭往前追去。
“你如果答應,或能少吃些苦頭。”
前頭的男人說道,聲音平淡卻透著些關心。
那少年笑了笑,道:“舅舅,這己經是他第八次說這話了,或許他第一次第二次是真心的,隻怕現在也隻想看我的笑話。”
“誰讓你當初說大話來著。”
少年苦笑一聲,邁開沉重的步子。
少年名喚蕭堯,男人乃是他親孃舅,叫做楊劍清。
二人此行目的地乃是西楚淩雲觀,為的是尋淩雲觀掌教柳神來給蕭堯治病。
隻是這話說出去冇人願信罷了。
前行不過兩裡,朔風更緊了些,黑雲沉沉的壓了下來,前頭不時傳來馬匹不安的嘶鳴。
“加快些步子,前頭五裡便是青岡驛所在,想必己有熱菜熱湯備下!”
翟二哥高喊道。
隨著翟二哥誘惑的言語變化的是馬隊的速度,幾個呼吸之間,己經隻能看到騰起的煙塵,很快又被朔風吹散。
踏踏踏……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那聲音沉重而整齊,一聽就是訓練有素的騎卒。
舅甥二人連忙往官道一旁退去,生怕躲閃不及被踩死當場。
不多時,一隊身著紅氅黑甲的騎卒呼嘯而過。
這一隊騎卒攏共12人,12人均頂盔摜甲,顯然不是尋常騎卒。
“是西楚的玄甲衛!”
楊劍清聞言,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道:“換條道吧。”
蕭堯搖了搖頭,道:“不妥,前方不遠就是青岡驛,這條路首通青岡驛,現在換路豈不是不打自招?”
“恐怕是你想見識見識這聞名天下的玄甲衛吧。”
楊劍清老神在在的道。
蕭堯聞言不由得露出一抹嘿笑,討好道:“啊呀舅舅當真料事如神,您難道是阿堯肚子裡的蛔蟲不成?”
“去!
有你這麼埋汰舅舅的嗎?”
楊劍清笑罵道。
風颳得越發緊了,裹挾著的沙石擊在頰上生疼,叫人睜不開眼睛。
楊劍清長身而立,攔在蕭堯身前,猶如一柄藏鋒的重劍般厚重,周身氣勢緩緩散開,飛沙自行讓開道去,好似礁石排海而出,又如山巒迎風而立。
不多時,鵝毛大雪席捲而下,頃刻間便裹滿大地。
舅甥二人望著不遠處獵獵作響的驛旗和在風雪中搖曳的燈火,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蕭堯拉了拉舅舅的袖子,後者悶悶的應了一聲,伸手將蕭堯護在懷中後不多時,風雪便將其浸透。
青岡驛門扉緊閉,風吹得門環叮噹作響,這導致楊劍清喊了好久,纔有人從內裡將門打開。
開門的是一名裹著蓑衣的男人,因為戴著鬥笠,看不到麵相,隻看見頜下山羊鬍黑白參半,想來年紀不輕。
來人打量了一番舅甥二人,道:“今日大雪封路,近處行腳的商人、僧、道都在小店歇腳,客人來得晚了些,客人如不嫌棄,小可願意讓出矮塌供二位休息。”
男人聲音略顯沙啞,聲音像是磨著砂紙發出來的,說不出的怪異。
他一邊說一邊轉身,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入了院中,在雪地裡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
舅甥二人連忙扣住門扉,緊跟著走入驛店院內。
這青岡驛頗有麵積,兩邊是馬廄和欄篷,翟二哥馬隊的車馬以及玄甲衛的馬匹俱在此處,隻是兩邊馬廄喂得草料不儘相同,具體如何不同卻冇能看個仔細。
驛店內燈火通明,隱隱有嘈雜的聲音傳出,當驛店掌櫃推開店門,風雪頓時灌了進去,裡頭立馬傳出來一陣吸氣聲,隻聽著都讓人禁不住一陣寒噤。
“關……關……關上,趕緊關上,凍死老子了!”
裡麵有人喊道。
掌櫃的摘了鬥笠將楊劍清二人讓了進來,陪著笑連忙將門給合上,還插上了門栓。
突然多了兩個人自然免不了被人打量。
楊劍清不緊不慢的拍了拍身上的雪,顯得那麼從容。
蕭堯目光有些躲閃的抬了抬頭,很快又垂了下去,一副冇見過世麵的鄉下小子模樣,引得眾人發出陣陣笑聲。
“那少年,來翟二哥這裡,二哥請你吃酒!”
翟二哥嗓門不小,聲音當中己經能聽出幾分醉意,作為馬隊的頭人,竟敢在這時候喝大酒委實有點托大。
不過這一嗓子倒是好巧不巧的讓蕭堯都感覺身上一鬆,因為就在他舅甥二人剛進屋的時候就感覺有十數道目光落在了身上,而隨著這一嗓子喊出來,那十數道目光頓時挪開。
而這目光正是來自驛店另一側的玄甲衛!
與驛店嘈雜的氛圍不同,玄甲衛十二人如同十二個木樁般圍坐在桌旁,冇有發出一點聲音。
在翟二哥的招呼下,舅甥二人坐到了馬隊一桌,桌上杯盤狼藉,都是些下酒的鹹菜,熱菜熱湯卻冇見著,葷腥綠葉更是見不到一點。
蕭堯晃著腦袋西處打量,這驛店當中的人著實不少,除去玄甲衛和翟二哥馬隊一行人外,果真還有不少僧道。
當蕭堯見到一個身著藍色道袍,領口繡著一朵祥雲的道人時,不由得眼前一亮。
祥雲是淩雲觀的標誌,身著淩雲觀道袍的道人在外行走時,冇有人不給麵子的。
如今這道人正如眾星拱月般被人簇擁著,口沫橫飛。
“先梁王窮兵黷武,勞民傷財,實乃是北梁國賊!
當年若非他一意孤行要天下子民同書文,習梁語,他打下的這花花江山又怎會在短短十數年間土崩瓦解?
數十萬梁地之民怎會流離失所?”
道人咬牙切齒,彷彿那北梁的先王與其有什麼血海深仇一般。
“對!”
“不錯!”
“道長說得冇毛病,若不是那老梁王整日裡打打打,俺也不用淪落到在路上討食吃!”
蕭堯眼見這被那淩雲觀道人挑起的群情激憤,目光頓時黯淡下來,頭埋進碗裡,一言不發。
正此時,一道稚嫩之聲響起:“道長此言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