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立鬆深吸一口氣,開口道:
“先父剛去,就開棺驗屍,這是不敬;擾亂先父的安寧,這是不孝。無論如何,都不能開棺。”
屋內一時鴉雀無聲。
許立鬆對管家吩咐道:
“羅譽,快馬加鞭,速速去請陰陽先生。切記,不可多說。”
管家點頭,迅速帶人去馬廄牽馬。
“從現在起,輪流派人封門把守,所有人退居院內,冇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能踏進靈堂一步。”
眾人心情沉重,任誰遭遇這事都會膽戰心驚。
許立鬆回頭望向棺木,突然看到桌上的貢品,頓時大怒。
“怎麼回事?桌子上的菜肴怎麼都是腐爛的?”
“今天當值的是誰?”
“彥之,你們幾個給老太爺守靈,就不曾注意到香燭燒儘嗎?”
許彥之心裡叫苦不迭。
他哪裡注意過這個。
白天在悅渺閣玩的太過,氣短體虛,到了半夜實在是撐不住睡過去了。
“父親,孩兒也不知道,先前看時都是好好的……”
許立鬆望著吊兒郎當的兒子,心下無奈。
雖整天冇個正形,流連混跡於煙柳之地,但到底是他唯一的兒子,他心裡還是對這個兒子有諸多偏袒的。
“父親。”許瑤瑤擦乾眼淚,氣勢洶洶地說道:
“今日輪到三姐上貢,依女兒看,是三姐懈怠偷懶,對祖父不恭不敬,祖父才生氣了,三姐應當該罰!”
許瑤瑤的指責,頓時讓眾人目光聚集到鬱妤身上。
鬱妤內心好笑,讓原主一個死人守靈,本就十分蹊蹺。現在還責怪是她冇有上貢,死人才詐了屍。
許瑤瑤不給她開口機會,搶先說道:“先前三姐還出去呢,女兒左等右等不見回來,不知道乾了些什麼,現在纔回。”
“喚安,是這樣嗎?你乾什麼去了?”許立鬆麵露不滿。
鬱妤望了許瑤瑤一眼,神色淡淡回道:“冇有,我剛聽見貓叫,想著不吉利,趕貓去了。”
“你胡說!有貓叫我們幾個豈會聽不見?就是你偷懶還找藉口!”
“我確實聽見貓叫,可能是夜深睏乏,你冇有聽見也情有可原。”
“你!”許瑤瑤氣極,委屈道:“父親彆聽她的,她就是油嘴滑舌。”
“行了行了。”許立鬆對這個如同喜鵲一樣嘰嘰喳喳的女兒十分頭疼。
“那今日是不是輪到你當值?怎麼貢果如此乾癟失色?”許立鬆望著對麵的少女。
她細潤如脂,粉光若膩,如輕風流水般淡然地立在那兒,絲毫不見驚慌。
鬱妤麵無表情,“這我就不知了。”
許立鬆剛要發火,正在此時,
“老爺。”
丫鬟錦杏站了出來。
她一雙美目流盼,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三小姐並不曾慢待老太爺,剛過醜時,三小姐就吩咐奴婢上貢。”
說著,錦杏望向她,眼神流轉,又望向許立鬆:“隻是,纔不到一個時辰,不知為何就……變成這樣了……”
“是的,奴婢也可以作證,錦杏姐姐上貢時奴婢就在一旁看著呢。”
另一名丫鬟也出聲說道。
“吱嘎——”
“吱嘎——”
此時,棺材裡又傳出指甲撓木板的聲音。
“啊!……”
置身死寂空曠的靈堂,讓人不寒而栗。
許立鬆對著棺木“砰”地跪下,身後奴仆皆跪倒一片。
“父親,”他遙遙一拜,“孩兒不孝,您若有什麼委屈,請降下指示,讓孩兒知曉。”
“若您在天有靈,聆聽祈願,就安安心心上路吧。”
指甲聲停下了,半晌不見動靜。
許立鬆鬆了一口氣,他沉吟片刻,站起身來。
再待下去,隻會更讓下人們多嘴多舌,引起恐慌。
“行了。”
“來人,找幾個膽大的,貢品全都撤掉,重上一份。”
“吩咐下去,自願留下來把守的,多加三個月的賞錢。”
“其餘人等,在院內守候。好了,快散了吧。”
“切記不可多嘴,要是讓我發現誰在背後嚼舌根,彆怪我翻臉無情。”
臨走時,許瑤瑤不甘地瞪了鬱妤一眼,鬱妤目不斜視裝作冇有看到,又把許瑤瑤氣夠嗆。
……
“主人,怎麼走這兒來了?”
黑貓望著鬱妤駐足一間院前,疑惑不解。
鬱妤也頗為無奈,“我隻感應到這裡有與這幅身體血脈至親之人,隻能走到這來。”
“我也不知道這幅身體住處在哪啊。”
黑貓咧嘴偷偷地笑。
“嘿嘿,原來也有主人不知道的時候啊。”
鬱妤佯裝惱怒,彈了下黑貓的腦門。
“那,主人,死人詐屍是怎麼回事?這家確實是死了人,可按理說魂魄早該報道去了纔對。”
黑貓撓頭,“我並冇有感受到陰氣波動啊。”
鬱妤勾起嘴角,“誰告訴你一定是死人作祟?”
“你的感應冇錯,冇有感受到陰氣,是因為棺材裡的本就是活人。”
黑貓蹦出懷抱,輕盈地落到地上。
“主人,你怎麼知道?”
“注意觀察,棺材中陽氣極重,板縫之間留有空隙,明明是有活人藏匿其中,呼吸時有陽氣流通。”
“這是一場人為,就是不知道作祟的人到底想乾什麼了。”
“原來如此。”黑貓蹦上鬱妤肩膀,舔舔她的臉頰。
“主人,你好冰。”
“當然了,這幅身體在我附身後就已是個死人了。”
鬱妤抬起手腕,蒼白的皮膚上青筋清晰可見。仔細看時,血管烏黑髮紫。
“這家人可真是奇怪,怎麼讓一個死人守靈,看樣子他們都還冇有察覺呢。”
鬱妤若有所思。
原主脈象陰冷,氣血虧空,血液烏黑髮紫,分明是中毒的跡象。
她附身在原主身上,作為補償,得要滿足原主的一個願望,替原主複仇。
等會兒她得要好好查查。
“前方何人?”
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鬱妤看向來人,是個身材清瘦,相貌英氣的婢女。
黑貓一眨眼,身體消失在黑暗中。
婢女走近,開口說道:“原來是小姐,來了怎麼不進屋?夫人正唸叨您呢。”
鬱妤默不作聲,抬首在婢女的帶領下路過一眾下人走進屋內。
“夫人,是咱家小姐來了。”
一個婦人正倚在床頭,屋內燈火搖曳,映出她憔悴的麵容。
“是安兒啊。”婦人聞聲瞧見鬱妤,剛開口就猛烈地咳嗽,那個高個兒的婢女連忙上前幫忙順氣。
婦人擺擺手,嘴唇毫無血色,“出了何事?老遠就聽見靈堂鬧鬨哄的。”
婦人示意鬱妤上前來坐下,鬱妤走近前去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
“祖父顯靈,棺材裡有指甲蓋兒撓棺材板的聲音。父親,父親已經派人去請陰陽先生了,現在冇有允許誰也不能靠近。”
婦人聽了憂心忡忡,皺著眉頭麵露駭色:“哎呀,這可真是。”
靜默一會,她又開口:
“我這身子病殃殃的,也不知能撐到幾時,就像老太爺一樣撒手人寰了。”
“我倒不怕死,我就擔心的是我死後冇人照顧你。”
婦人眼含淚花,聲音不禁顫抖:“怕我死後,你受人欺負,也再冇人替你聲張……”
“夫人彆說這個。”身旁的婢女說著,端了一小碗藥喂她:“您身體好著呢,隻要好好吃藥,夫人就會痊癒了。”
鬱妤拿著帕子,細細替婦人拭淚,動作輕柔溫潤,麵色柔媚嬌俏。
她本是無常,身在地府任職多年,早已忘卻親情為何物。
婦人所說的,她皆不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