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明夷將軍

……血腥味?!

蘇照融驟然一驚,下意識站定,本欲推門的手也僵在半空。

眼前視線一瞬模糊,又突然清晰。

她又細細聞了聞。

“……哎?”

血腥味,冇有了?

方纔空氣中幾絲鐵鏽般的氣息忽的無影無蹤,隻餘周遭花草春木的芳香。

……是自己的錯覺嗎?

蘇照融疑惑地皺眉,抬手,欲推開虛掩的大門——“可是蘊藥靈體,蘇照融弟子?”

驀地,背後傳來和藹而略有蒼老的男聲。

蘇照融聞聲回頭。

映入眼簾的是一名白鬚白髮,容貌卻僅西十上下的“中年”男子,一身青白長袍暗金紋繡,麵色祥和,眉眼間卻又蘊含隱約的長者風範與威嚴。

——雲遙派掌門,舍吾真君?!

蘇照融一時訝然。

她清晰地記著,按照原書此刻的節點,舍吾真君應當還在閉關修煉,要到劇情中後期、魘祟之亂加深時纔會出關救場。

如今……怎會提前出關了?

蘇照融疑惑少許,無果,隻得朝舍吾真君躬身行禮:“正是弟子。”

“嗯。”

舍吾真君溫和地笑笑,“本君找你,有一事相托。”

……有事相托?

蘇照融愣了下,身子則再鞠一躬,恭敬道:“掌門太客氣了,有什麼事請儘管吩咐弟子,弟子定全力完成。”

“嗬,不是什麼麻煩事,隻是本君手上有幾處方子,想托你幫忙煉製,並借你的靈力增強藥效。”

舍吾真君說著,從寬大的袖中摸出幾張摺疊整齊的紙張,和一瓶精緻小巧的瓷瓶。

“此瓶中是補充靈力的丹藥,便當是你此次煉藥耗損靈力的補償。”

“啊,掌門不必的,我煉藥以靈力強效己為常態,不會耗損多少,休息一晚也就恢複了。”

蘇照融接過藥方,推辭了舍吾真君的藥瓶。

“拿著吧,這東西終究於你有益。”

舍吾真君笑著道,“況且……後麵如若應對魘祟,還需要你參與很多。”

“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又將瓶身遞了過來。

“……既然掌門這麼說,弟子便卻之不恭了。”

蘇照融接過瓷瓶。

“好,你先去熬藥吧,手上要退還的書可以給本君,本君幫你還。”

舍吾真君朝蘇照融伸出手。

“……”……既然要去熬藥,那晚些時候再來借書也不遲。

不過……方纔那股子血腥味……蘇照融想了想,將手中一捆書遞給舍吾真君,並將自己察覺的異常一一告知。

舍吾真君耐心聽她說完,麵上並無波瀾。

聽罷,點了點頭:“知道了,本君這便去檢視。”

“對了,還有這瓶治療喉疾的藥,是給這裡的書侍的,也請掌門一併幫忙交予。”

蘇照融將潤心藥液雙手奉上。

“哦?

給……那位書侍的啊。”

舍吾真君眸間不經意一動,細微至極,“好說,都給本君吧。”

*蘇照融漸漸走遠,首至身影徹底不見。

舍吾真君一手拎書,一手握藥瓶,始終立於原地,靜靜目送蘇照融的離去。

確認其離開後,舍吾真君肩膀一鬆,不動聲色地吐了口氣。

旋即,轉身,一步一步踏上台階,抬手。

“吱呀——”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後,厚重破舊的木門緩緩推開。

舍吾真君手掐指訣,倏忽之間,手中捆書與潤心藥液消失不見,同時又顯示在明夷日常辦公的櫃檯之上。

隨後,他收斂一向慈眉善目的神情,變得嚴肅而認真。

雙手交錯疊起,腰身下躬,低垂頭顱,姿態極為恭敬。

“舍吾參見,明夷將軍。”

“……”——隻見舍吾真君的前方不遠處,正首首立著那個平日裡不善言辭、寡言低調的藏書閣書侍,明夷。

此刻,他月白衣袍染了血色,略顯淩亂地披於周身,卻在右肩膀處鬆鬆滑漏,顯露一方結實堅硬的臂膀筋骨和劃破的緊身玄衣。

兩道傷痕錯落其上,一線鮮紅緩慢溢位。

他側著身子,髮絲遮了半麵容顏,赤色若血的眸子淡淡平移,將視線投到恭敬拱手的舍吾真君身上。

“……舍吾,你竟提前出關了。”

明夷語氣淡然,聽不出什麼情緒。

他略一收手,將掌中唐刀從地板拔出,一絲隱約的黑色霧氣自底部泄出,又逐漸消散。

“正巧,在我發作結束之刻。”

他低垂了瞳眸,眸中赤紅漸漸黯淡,並幻化為往日的幽綠如潭。

舍吾真君起身,抬眸。

背後木門緩緩閉合。

*少頃過後。

舍吾真君獨立於一方矮桌前,桌邊兩方蒲榻,桌上一盞白壺。

他看向藏書閣內間深處。

不多時,明夷從中步出,身上外袍換了新的,不複鬆散,而是往日般繫緊,不再裸露絲毫內裡。

乾練的長髮也放了下去,淺淺地束著,規矩地貼於腦後。

整個人不再如之前那般,一股子襲人的殺伐與野性,又變回了往日裡那個低調少語的普通書侍。

“坐。”

他看著對麵等他先入座的舍吾真君,神色淡淡兀自坐下,又取了茶杯倒水:“舍吾,在我麵前不必拘禮,我從不講究那些。”

舍吾見此,溫和地笑了笑,便也施然落座:“好,將軍還同兩百年前與我初相識般,一點都冇變。”

他接過明夷遞來的茶,淺抿了一口。

“……己經過了兩百年啊。”

明夷低眸,把玩手中杯盞。

“是啊,光陰彈指一揮間。”

舍吾望著明夷,頗有感慨道:“您鎮守此地,清除魘祟守衛人間,也己逾三千六百年歲了。”

明夷:“……”他看著杯中浮光雀躍,瞳眸沉靜如水。

片刻,舉杯,一飲殆儘。

“……我不過為了我自己,不必介懷。”

飲畢,他將杯子放下,目光眺望至藏書閣落地窗欞外,雲海繚繞的飄渺遠方。

“百千歲月,滄海桑田,曾經這一帶並無高地,如今也立了群峰峻嶺,成了人魔分界處易守難攻之地。”

舍吾微笑著憶道。

“…………”明夷冇有接話,定定地望向遠方。

幽深的綠瞳中泛起一絲微波,又很快消失不見。

“雖為易守難攻,但也不可放鬆警惕。”

半晌,明夷扭回頭來,定定地看向舍吾真君。

“昨夜、前夜,我去結界處探查,斬殺了十二隻蠢蠢欲動的魘祟。

但從留下的痕跡來看,它們的數量遠超於此,隻是大多按兵不動,隱藏蹤跡。”

“!”

舍吾眉間一跳。

距離上次修補結界、清理魘祟纔不過五年,怎麼又會聚集如此之多?

幸好自己這次心有所感,提前出關主持大局了。

“……我明白了。

我會做好該做的,讓弟子加強訓練和戒備,必要時助您一起——”“不必,我一人足矣。”

明夷打斷舍吾的話,平靜道:“他們護好自己就行,不必捨命,捨命的事均由我來做。”

“這……”舍吾生出訝色,又很快收斂,有所預料地苦笑一聲:“唉,您果然還是如此……可我們皆為修仙之輩,理應同您一起除魘破祟,哪怕身死——”“這是我的事。”

明夷再次打斷他,“除魘,護你們,皆是我的事。”

“以此,最終也隻成就我自己。”

說罷,明夷靜靜地看向舍吾。

神色依舊無波無瀾,卻有種不可否決、不容忤逆的堅定。

“……唉。”

舍吾見此,不再堅持。

他起身,朝明夷躬身行禮,便準備離去。

明夷依舊坐著,不言不語。

舍吾跨步,走向大門,卻在經過櫃檯時站定。

寬袖一揚,本置於台上的潤心之液消失不見。

旋即,出現在明夷麵前的矮桌上。

“……”明夷看著瓶身,認出製者何人,瞳仁微動。

“將軍的性子,舍吾自是清楚,不必多辯。”

舍吾恢複平日的慈眉,朝明夷微微笑道:“但,至少,還請接受我們弟子的一點善意。”

“她還以自身靈力強化了藥效,且無靈力殘留其間,放心。”

“……”明夷望著那瓶白淨的瓷身上,繡了一兩株明媚的朝顏花。

似有一抹熟悉的紅衫、靈動的笑靨,從眼前一晃而過。

“況且……今時不同往日,將軍。”

舍吾繼續開口,“您的身體……較於以前,己有了極大的改善。”

“您不必總再避著人。”

“多接觸接觸那些弟子吧,他們都是很好的孩子。”

言畢,他朝明夷拱手,便離開了藏書閣。

明夷:“……”他靜靜坐著,冇有任何動作。

許久,一句歎息似是自口而出,微不可察。

隨即伸手拈住了藥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