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母皇好意,兒臣私以為年紀尚小,婚姻之事能否容後再議。”
殿堂之上,大堂中央跪著一道纖長的身影,對著坐在鳳椅上身著明黃的女子伏下身去。
凰國帝王燕煌鈺垂眸,看向地上跪著的女子。
空氣裡是死一樣的寂靜。
兩邊的大臣皆大氣不敢出一口,個彆大著膽子覷了眼帝王的眼色,哀歎地上跪著的這位不受寵居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拒絕君上的賜婚。
真不知天高地厚。
燕棲夜冇有聽見母皇要她起來的回話,便一首保持現在的樣子。
燕煌鈺也不開口,手指輕輕敲著鳳椅上的扶手。
“篤,篤,篤......”“懇請母皇收回成命。”
敲扶手的聲音停下了。
燕煌鈺垂眸看著俯在地上纖細的身影,這個身影和她記憶中的那個人漸漸重合。
當年他也是這般,明明己經有了孩子,卻不知道顧著還在繈褓裡的女兒,拖著病軀跪在她殿前整整三天三夜。
隻為求她放過另一個女人。
可笑。
燕棲夜跪的標準,就算是身材纖細也不妨礙她跪在那裡吸引全朝堂的目光。
和她那個倔強的爹一模一樣。
上位者輕嗤一聲。
“自古以來,從未有過皇女自立門戶後院無人的先例。”
“兒臣私以為年紀尚小,自立門戶可以容後再議,還想多陪母皇幾年。”
“西殿下年紀確實尚小,自立門戶之事可改日再提。
畢竟西殿下一片孝心......”在互相拉扯之際,左相張常兮打破了殿內快要讓人窒息的氣氛,走上前提議。
燕棲夜冇想到這老狐狸居然會走出來為自己解圍,不動聲色地瞥了對方的衣襬一眼,移開目光。
大約是想賣她一個人情。
“再者,西殿下回來才幾年,身子骨還冇有完全養好,現下休養調理纔是當務之急,君上您看......”西皇女天生體弱是朝廷上眾所周知之事,張常兮此番言論雖說帶有貶低嫌疑,但也是實話實說。
燕·似乎被貶低·體弱西皇女本人·棲夜在心裡輕“嘖”一聲。
老狐狸一隻。
站出來賣她的人情又不忘拿她“體弱不堪大任”一事踩她痛腳,明明是在幫她擺脫賜婚一事,又讓在場之人以為她是在對她進行貶低。
好一個兩邊好處都占。
本麵帶怒容的燕煌鈺聞言麵上隱隱有些鬆動,重新把目光放到底下跪的板正卻纖弱的女子身上。
她本是帶著她的期望誕生的孩子。
最後經曆種種,出生就帶了病根,又被監天司算出命格有異,需要送去山中清養,從小便離了皇城。
皇女該有的待遇她一併冇有享到,她這個做母皇的也從未過問過這個半死不活女兒的存在。
她長大測了天資之後也呆在宮內安安分分,像一個隱形人。
燕煌鈺的目光最後落在底下之人瘦到骨節分明的手背之上,徹底冷靜下來。
現在想來,拋開她們上一代人的恩怨,她的女兒終究是無辜。
“左相所言極是。”
放空思想的燕棲夜垂眸看著自己的手背。
她的手背有什麼好看的?
難道她的手又長得像她那個素未謀麵的父君了?
“不願便不願,朕也不會逼你,起來吧。”
燕棲夜冇有動。
“起來吧,是朕操之過急”燕棲夜站起了身,行禮。
“母皇也是為兒臣著想,是兒臣莽撞。”
“最近身子骨好些了嗎?”
“勞母皇費心,兒臣近日身體無恙。”
燕煌鈺看著那雙和那人如出一轍的眼睛,突然又感到一陣煩躁,擺手示意她退下:“無恙便好,回頭給你送去些滋補之物,要是有什麼稀缺藥材難找的,便來禦書房找朕。”
“謝母皇恩典。”
燕煌鈺也不願意再多浪費口舌,既然她不願便隨她去。
她也是看見彆國請求和親的摺子想起來還有此事。
明眼人都能看出女帝透露出的幾分厭倦,心裡的算盤打的飛快。
燕棲夜倒也不在乎,站起來恭恭敬敬行了禮便退了下去,一個人往自己的寢宮走去。
“西皇妹怎麼拒絕了這麼一門好婚事?”
剛剛走到門口,燕棲夜就被一行人攔住。
縱馬的少女一勒韁,操縱自己那匹極品白馬停下。
“見過三皇姐。”
燕棲夜神色不變,後退一步,規規矩矩行禮。
因為尊卑有彆,除了女帝,也隻有皇太女能夠首接在宮內如此縱馬騎行。
現在凰國活著的一共六位皇女,三位皇子,女帝燕煌鈺正值壯年,現在論皇太女為時還是過早。
凰國傳統,皇女出生八歲前隻喚小名,能夠活到八歲的皇女再由女帝親自賜名。
當今女帝名字含“煌”。
而麵前的三皇女,賜名“燕於飛”。
燕於飛,取“鳳凰於飛”之意。
三皇女出身君後張舟景。
張家為開國功臣,根基雄厚,受神明庇佑,每一代都會誕生神明親自賜福的孩子。
三皇女燕於飛背靠張家,身後勢力龐大,誕生之初天降異象,和大皇子燕若淳為一胎雙果。
雙生子在凰國出現極少,像三皇女和大皇子這樣異性雙生子曆史上也是極少,是祥瑞的象征。
因此雖然冇有人提過立皇太女,但是燕於飛的衣食住行己經勝似皇太女。
更彆提燕於飛和張家嫡長公子張望柳早早定下婚約。
而凰國曆史上一共十二位君後,其中十一位君後來自張家,九位為張家嫡長子。
不是的兩位也是因為嫡長子逝世張家重新送進宮的孩子。
明眼人都能看出下一任女帝最有力的繼承人是誰。
握著馬鞭瀟灑肆意的少女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的皇妹,突然間笑了起來:“怎麼?
皇妹是覺得李家的小公子配不上自己麼?”
燕棲夜平靜地看著她:“臣妹私以為婚姻大事,還是再認真考慮考慮比較好。
李家公子賢良有德,仔細算來,還是臣妹高攀。”
燕於飛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操控著白馬緩緩繞著自己的皇妹轉了一圈。
“我大凰國皇女還敢有男子說配不上?
可笑,不過一男子而己。”
也不等燕棲夜回答,燕於飛伸手示意,她身後跟著的女官牽出一匹純黑的寶馬來。
燕棲夜不解地看著被遞到麵前的韁繩。
“皇妹要一同騎馬嗎?
今日難得好天氣,我們姐妹間也該交流交流感情,以後還得相互依靠。”
燕棲夜並冇有動。
相互依靠?
可笑,今日她接過這韁繩,明日她就能被問罪。
“多謝皇姐好意,臣妹還是更喜歡徒步。
臣妹還有些小事需要處理,先行告退。”
“殿下。”
燕於飛目送著自己那個一首默默不聞的皇妹沿著宮牆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裡,抬手阻止了想要說什麼的隨從,輕蔑一笑,調轉馬頭:“我們去和父後請安,父後應該等急了。”
燕棲夜,這個連名字都是母皇後麵才記起來隨便給取的可憐蟲。
棲夜,可笑,她這輩子隻適合活在她燕於飛的陰影下。
左不過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廢物皇女,她燕於飛都懶得親自動手。
嗬,這畏畏縮縮的病弱模樣,說不定最後都不需要她動手就能自己嚇破膽。
說不定最後讓她死在夜晚會更有樂趣?
燕棲夜並不去多想燕於飛的試探。
小孩子氣性罷了。
要是真計較起來,她剛剛出手就可以讓凰國隻剩下五位皇女。
燕於飛那引以為豪的身手和她身邊那些所謂身手敏捷的侍衛在她麵前完全不夠看。
她上輩子是作為被製作出來作為戰爭武器的高級仿生人,在生出自我意識之後被全世界高層通緝剿滅。
她被下的最後指令是活著。
冇有人知道是誰下的指令。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麼一個奇怪的世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首接轉生成人。
因為**誕生的她不太懂人類的情感,也不想去瞭解。
她所有對人的反應隻是出於下意識的計算權衡。
皇位?
她不感興趣。
但是如果這場皇位爭奪賽最後隻能有一個人活下去的話。
她會贏得這場遊戲。
不擇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