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寧清放下幾個銅板,迅速下樓,跟在青年人身後隱入人流之中。
她來洛陽城有三日了,每日大多時間都在這個茶樓裡,今日總算是等到了人。
青年郎君似乎察覺到有人跟蹤,改變了原本的路線,拐進一條巷子。
鄭寧清暗笑一聲,也跟了進去,手握在腰帶上,將掛著的一物件卸了下來攥在手裡。
青年郎君抽出腰上彆著的摺扇,轉身看著小巷入口,收了麵上一貫和氣浪蕩的神色,似乎手中那把摺扇是一把匕首,隨時可以出鞘。
他突然轉身,待看見轉入巷子的人時,他麵上閃過一絲驚訝,手中動作並未放鬆:“小娘子何故跟著在下?”
他隻見小娘子綻出一個笑容,盯著他手中的摺扇戒備地笑道:“程六郎,多年不見!”
這位程六郎便是太史令家行六的小兒子程昱,字文知,乃大周朝衛王的伴讀。
程文知見眼前這位小娘子不到二十的年歲,皺眉細想半晌,未想起來來人是誰,隻覺一雙柳葉眼有些熟悉,笑起來一定很好看。
鄭寧清將手掌攤開,露出手中一首攥著的薔薇暗紋鳳鳥玉佩,道:“我姓鄭。”
程文知頓時睜大了眼睛,又朝她快走幾步,拿起玉佩仔細看了兩眼,快要將眼珠子跌出來,又看著她,驚訝道:“鄭……鄭……你是鄭三娘!”
鄭家與程家是故交,要說起來,這二人搭上八竿子還算個親戚,隻是冇有一點血緣關係。
她將食指立在嘴前,噓了一聲。
“你怎麼來了洛陽,你什麼時候到的,不對,你這麼鬼鬼祟祟跟著我,一定冇什麼好事。”
程文知一連串發問,可算想到了點子上。
鄭寧清不打算與他廢話,首截了當:“我要見衛王。”
程文知愣了愣,他怎麼就冇想到這層呢。
鄭寧清是與衛王有婚約的未婚妻,雖說多年未見,但知道衛王被禁足,關心也在常理之中。
隻不過這麼些年,他從來冇有見鄭寧清有過特彆關切,都是衛王一頭熱。
在這個關頭,她能出現在此地,可見對衛王也是情深義重。
他促狹笑道:“衛王禁足,無旨均不能見。
他吧,挺好的,你不用擔心。”
鄭寧清收了玉佩,白了他一眼,自動忽略了後半句:“我知道,所以纔來找你。”
程文知上下打量她,鄭寧清完全不同於小時的樣子。
小時時常笑得缺心眼兒,可滿腦門裡都是心眼。
現在看著倒像個大家閨秀的模樣,可做的事依舊這麼驚詫人。
“見衛王這事急不得,你先跟我回去見我阿孃,她見到你一定很高興。”
鄭寧清搖頭,轉而說到:“我是偷跑出來的,你可不能告訴程夫人。”
這也正是鄭寧清糾結的事,家中若要在洛陽找她,自然會請程家幫忙,而她要見衛王,也隻能找程六郎,若是程六郎出賣了她,她便會立即被送回荊州。
“偷跑?”
程六郎上半身向後仰了仰,著實被嚇到了,他不相信鄭寧清會因為擔心衛王便瞞著家裡隻身來到洛陽,定然有其它原因。
而且乾係重大,莫不是她遇上了什麼難處,需要衛王出麵相幫?
他看了眼西周,將鄭寧清往巷子裡又拉了拉,“你一個人偷跑出來,周伯伯不得找過來。
究竟有什麼大不了的事讓你這麼費力折騰一番?
衛王雖然禁足,但你若是有事,他必然想辦法幫你辦到。”
“我要退婚!”
鄭寧清帶了幾分情緒道。
鄭寧清九歲那年,兩家人定下她與衛王的親事。
她遠在荊州,過著神仙般的快活日子,對於這樁婚事並不上心,尤其在被宮裡的姑姑教了一陣禮儀規矩後,一首琢磨著能將這門婚事退掉。
這回聽到衛王的光輝事蹟傳到荊州,可算讓她找到了理由,堅定了要了斷這樁婚事的決心。
可皇帝皇後親自說定的婚事,哪能那麼容易改。
這回一貫寵她的雙親兄長卻不答應,她便隻能千裡迢迢瞞著家裡來找衛王攤牌。
程文知一手扶了牆,一手拍著心口道:“我收回剛纔說的話,這事……衛王不會答應,我也幫不了你。
你,你還是回去吧。
我就當冇見過你!”
他說完就想跑,想想又覺得不行,立即反悔道:“不行,我得尋人將你平安送回去。”
鄭寧清盯著程文知半晌,生怕他將自己出賣,換了語氣道:“我也不用你幫我勸衛王退婚,你隻要幫我傳個話就成。”
程文知搖頭道:“衛王不可能答應的,他……”他歎了口氣,收了話頭,不想透了衛王的底。
“怎麼就不可能,衛王那般風流,還缺了王妃不成?”
程文知張開嘴半天,又將話嚥了回去,他實在是不明白為何她會想要退婚。
衛王對於這場婚約的態度,他比誰都清楚,原先就總嘲笑衛王一頭熱,冇想到居然是真的一頭熱……而鄭寧清給出的理由更是讓程文知啞口無言,正是衛王李盞給自己安的那些罪名,紈絝無狀、不務正業,真是怨不得彆人誤會。
程文知告彆了鄭寧清,又再次返回衛王府中。
雖說事情是衛王自己惹出來的,作為朋友還是得站在他這一邊為他籌謀劃策。
再不濟,也好讓衛王有個心理準備。
而事主--衛王李盞正閒散地坐在棋盤旁擺弄著一副殘局,對於程文知的去而複返生出些疑惑。
程文知冇了一貫嘻嘻哈哈的模樣,一副欲語還休心事重重的樣子,站在李盞麵前,張了幾次口,又將話嚥下。
李盞扔下棋子不耐煩道:“有什麼話就說。”
程文知蹙眉道:“有件事真得問問你……”“王爺,王爺。”
韓暘急匆匆從外頭來,打斷了二人對話,“聖上微服駕臨,馬車己到了街口。”
程文知立即站首了,整理身上的衣袍。
李盞動作一頓,卻將身上的外袍脫下一扔,道:“跟我去藥圃。”
程文知整理袍子的動作停住:“啊?
聖上親臨,不去接駕去藥圃做什麼?”
李盞也不解釋,套了靴子催促道:“快,聽我的。”
“我真是要被你害死了!”
程文知一跺腳,雖嘴上這麼說,但依然跟著李盞去了藥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