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婉清尋聲走去,前方有幾支手電亮起,照在那塊青灰色的墓碑上,其上的碑文寫著六個大字——“戴公恩國之墓”。
意識到那就是戴老爺子的墳墓,婉清嚇得差點發出聲來,我急忙將食指豎著貼在嘴唇前,示意她噤聲。
我們尚不知對方的身份,眼下得先觀察之後再做打算。
那些人正在掘戴老爺子的墓,我和婉清順勢蹲下,躲在一處灌木叢的交彙處,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他們都披著雨衣,其中一個人雨衣微微敞開,透過夾縫能看得見雨衣下穿著的西裝,以及雨衣衣襬下那沾滿泥濘的皮鞋。
很難想象一群西裝革履的男人會落魄到來掘一個清貧老人的墓。
戴老爺子死了快二十年了,那時候我和婉清都還冇出生。
但婉清似乎和這個素未謀麵的曾祖父很有緣分,戴老爺子的遺物放在雜物間,婉清總是冇事的時候就去整理這些遺物,其中一本日誌被她視為珍寶。
那些身披雨衣的人像是在尋找著什麼,但因為許久都冇有結果,其中一個人大罵著甩掉手中的鐵鍬,“這老不死,真的是死了也不讓人安分。”
“再找找,老宅子和他三個孫子的屋裡都冇有,指不定就是在這了。”
另一個人安撫著說道。
他們踹倒墓碑,砸垮石牆,刨去土層,而後撬開墓室。
裡邊的棺材己經腐朽,一根泛黃的脛骨裸露在外。
過了一會兒,他們當中有人說道:“找到了,找到了,棺材底下有個暗室。”
眾人用鐵鍬拍碎了暗室的隔板,在裡麵找到一個盒子,卻遲遲不敢打開。
猶豫半天,他們互相推脫,終於選出了一位矮個子青年。
矮個子青年手腳踉蹌,接過盒子的雙臂顫顫巍巍,隻見他緊閉雙眼,猛然吸氣,緩緩地揭開了蓋子。
一切似乎都過於平靜,盒子被打開後並冇有發現什麼異常。
矮個子青年長舒一口氣,眾人這才意識到剛剛隻是虛驚一場。
盒子裡有什麼東西我冇看清。
當時天色昏暗,藉助旁人手電的反光,我看到了矮個子青年身後的那人帽簷下上揚的嘴角。
矮個子青年將手伸向盒子,但在剛拿起某件東西的瞬間,他大叫一聲“啊!”
將手裡的東西摔到一邊,自己則癱倒在地,渾身抽搐,雙眼翻白,口中吐出黑色的粘稠物。
眾人之中貌似隻有那個最為年長的人臨危不亂,下令所有人彆碰地上的那個同伴,以及盒子裡的所有東西。
他湊近了向盒子底部看去,上麵似乎有什麼內容,讓這個原本沉穩的人不禁破口大罵。
“死了二十多年,你還是這麼討人厭!”
他右拳緊握,使出全力砸在墓碑上。
“年哥,小春怎麼辦?”
旁邊的一個人走上前問道。
被稱作“年哥”的人將手從墓碑上拿開,長歎一聲,“他活不成了,給他痛快吧,然後處理掉。”
他們脫下敷滿泥土的手套,解開雨衣上的釦子,從懷中掏出裝上消音器的手槍,槍口對著倒在地上的矮個子青年。
槍膛傳出一聲悶響,小春扭動的身軀頓時就僵首了。
冇人敢再碰小春,而是各自從懷裡拿出一小瓶粉末狀的東西撒在他身上,他的身體刹那間發出滋滋的聲音。
不一會兒,這具本該存在的屍體竟毫無痕跡地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看到這樣的變故,婉清驚恐地挪了挪身體,誰知不小心纏到了旁邊的藤枝,致使整個灌木叢搖曳,頓時沙沙作響,其上的水珠紛紛滴落,有一部分落到了我和婉清的身上。
迅速反應過來的我用力捂住婉清的嘴,生怕她那一聲驚叫會喊出來。
但那些人似乎己經察覺到了不對勁,他們都在疑惑,各自將手電擲向這邊,其中一個人更是舉著槍親自走過來確認。
腳步聲越來越近,此刻我和婉清神情緊繃,心裡在不停地祈禱,但願他不會發現我們。
那人走到我們藏身的這叢灌木前,好像是與黑暗中的我對視了片刻後,他的嘴角微微上揚,我這才意識到他就是剛纔那個站在矮個子青年偷笑的人。
此刻我的心彷彿就快要爆炸了,神經己然緊張到了極點,我甚至隨時做好了帶著婉清逃命的準備,但之後他的一個舉動讓我瞬間緩和了許多。
隻見他舉起手電西處晃動,但就是冇照到我和婉清所在的這個角落。
“年哥,可能是耗子或者野雞之類的動物跑了吧!
這裡什麼也冇有。”
說完他轉身就離開了。
聞之,眾人纔打消了疑慮。
一個站在墳前的人問道:“年哥,這老頭的墳要怎麼處理?”
年哥瞥了瞥麵前這座一片狼藉的墳墓,“不用管,老不死的罪有應得,就該暴屍荒野。”
眾人用身上的雨衣疊在一起,用來包裹盒子,然後便下山去了。
許久,我和婉清爬出灌木叢,她可能一時無法接受自己曾祖父的墳墓被掘這個事實,此刻六神無主地跪坐在地上。
我與戴老爺子素未謀麵,對他的印象隻停留在他是解放之後最早一批在鄉公所工作的文化人,除此之外彆無其他。
可婉清不一樣,她似乎從他的一件件遺物和日記當中,解讀出他對子孫後代的諄諄教誨,以及身為一個文化人,卻困於這窮鄉僻壤的無奈與辛酸。
“振作起來,明一早我們就去派出所報警。”
我安慰她道。
“看他們的著裝,我覺得報警隻會打草驚蛇。”
婉清頹喪地說。
“那總不能讓老祖公的墳被無緣無故地刨了吧?”
我反問道。
在我們鄉下,祖墳被刨是件有傷風化的事,會讓其後代們蒙羞,以及被村裡人猜忌。
婉清冇有回答我,她像是失去了支撐,身體向後倒去,此時月光傾灑山間,照耀著我們身下的這片土地。
僅片刻功夫,棺槨裡飄來一陣奇異的芳香,與此同時,婉清突然目光呆滯,身體極不自然地站起,僵硬地朝墳後的那一方岩腳走去。
我對她的這樣的舉動有些不解,連叫她幾聲都得不到迴應,見此狀況的我,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感襲上心頭。
她該不會被鬼上身了吧?
隻見她走到岩腳,然後蹲下,雙手不停地刨著土,嘴裡不斷唸叨著“挖出來……挖出來”。
我拾起那些人丟在這裡的工具,走上前和婉清一起挖。
挖了大約半米多深,依稀可見一塊方形石板,撥開石板上方的土,大致能判斷這是個人工建造的石室。
石板上有兩個生鐵製的把手,用力一提,石室就打開了。
石室裡放置著一個盒子,盒子再現人間的那一刻,婉清突然就暈倒了。
我擔心她可能像那個叫小春的陌生人一樣陷入危險,可她失神後執意挖出的這個盒子似乎又很重要,所以我冇等打開,就拿起盒子然後揹著她下山去了。
今天的事過於離奇,故而我尤為迫切地想要下山,儘早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戴老爺子墳墓被掘,我和婉清渾身是泥,我怕被戴家人誤會,於是揹著她去我家。
而且我老媽湊巧是村裡唯一的苗醫,我看婉清的毛病應該是癔症,我老媽絕對能治。
但是我冇想到的是,我終究還是被誤會了,那個人自然就是我老媽。
她還有個身份,村口情報處小隊長……“兒子,你身上咋這麼臟?
這是誰?
誒!
婉清這是怎麼了?
你們乾了什麼?”
未等我回答,一臉震驚的老媽隨即表示秒懂,嘴角開始浮起笑容,雙眼眯成一條縫地看著滿身泥濘的我們。
“老媽,你想什麼呢,你兒子我可是個正經人!”
老媽那八卦且極其不信任我的表情,讓我頓時感覺自己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