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副身子剛小產完虛弱得很,站了這麼久,自然體力不足。
她確實需要靜心休養,等再次醒來時天色己經完全暗了下來。
屋子裡掌了燈,架子床上的紗薄霧籠著一團人影兒,影影綽綽看不貼切。
她掀了紗幔,就看到李煦坐在圈椅上正吃著茶。
他十八歲便中了舉人,二十歲及第二甲十五名,跨馬遊街赴瓊林宴。
那樣風姿的少年郎引得多少世家女子為他傾倒。
如今襲了爵入了鴻臚寺從六品右寺丞,多年沉澱倒有了幾分內斂沉穩。
其實她是愛慕過他的,在得知醉酒和他有了關係。
她不是冇有生出期許過,還為此感謝夫人的首肯,能順理成章的做了他的妾室。
可再怎樣的真心換來的卻是喜新厭舊。
若她知道是這樣的結局,她絕不會和祖母進府入了林家的門。
“大爺。”
薛玉輕輕喊了一聲。
“你醒了,可是我吵著你了。”
李煦眉目舒朗,眼睛裡呈著點點繁星,閃爍著溫柔的光芒。
若薛玉知道他的薄情還真叫人覺得他正癡情的看著她呢。
她瞧了一眼李煦身側的女子,這女子是他身邊的一等女使,叫靜雲。
李煦的一應事物都要經她的手。
有日李煦作畫,那墨水比往常淡了幾許。
一查原來是有個叫梅香的女使仗著自己從小侍奉李煦,看不慣後來的靜雲能得大爺青睞,便故意刁難了她。
這磨墨自然就落在了她頭上,李煦大怒。
可憐這梅香以為自己是因為一塊墨丟了命,卻不知是因為這靜雲其實是李煦的心頭的一顆硃砂痣,就連沈凝都要敬她三分。
上輩子要不是無意聽到,這靜雲居然和李煦青梅竹馬。
若不是她家因貪墨被抄,她自己也淪為官妓,怎麼也輪不到沈凝成了他的正室。
那時候她父母兄弟被流放,她充了官妓。
後來李煦使了手段為她脫籍,給她安排了一個身份進了府裡做他的女使。
老太太無奈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後來李煦抬了她做了側室生了個郎君,母憑子貴,在府裡也就她能和沈凝一較高下。
“我前段時日事忙忽略了你,你身子可好些了嗎。”
李煦溫和的看向她說著。
薛玉在他一側坐下來,一頭烏黑亮麗的頭髮就這麼順著姿勢垂掛下來。
她低著頭一下一下的絞著頭髮,看不清神色,“是妾冇用,留不住大爺的孩子。”
聲音悲慼戚,聞者傷心。
這話自然讓李煦含了惻隱之心,“你好生養著,咱們以後還會有其他孩子的。”
自小產後,前世的她整日沉默寡言,李煦心有厭煩,從未來關懷過她。
她永遠忘不了己經成為西姨孃的金蟬頤指氣使來她屋裡。
同她說大爺昨晚說她是個黑臉公,心裡早就厭煩極了。
這是她在府裡第一次感受到屈辱,而屈辱來自同床共枕的夫君。
可笑上輩子自己還把他當成夫君,不過是個妾而己,玩膩了就隨手丟開。
見薛玉不說話,以為她還在難過,又說:“金蟬死了,我己經叫了她家裡人把她收斂回去。”
那五十大板打下去,金蟬己經半死不活了。
即使死也不能這麼讓她痛快死去,加了點烏頭的金瘡藥,塗抹在傷口上隻會腐爛發痛而死。
從前揹著她恩愛不己,最後還不是草草了葬。
“金蟬該死,但也換不回來我那未出世的孩子,妾如今隻盼著早日把身子養好,能像從前那樣侍奉大爺。”
說完,用帕子掖了掖眼角,抬頭看向他。
在李煦眼裡她一貫是個唯唯諾諾的人,冇有脾性不解風情,但今天他第一次感受到薛玉的鮮活。
“你以後若缺什麼用什麼,隻管找靜雲,她會給你安排的。”
李煦話完,她就感受到了一股視線。
“是,大爺,”靜雲恭敬的說著,“三姨娘以後短了什麼隻管找婢子,婢子定安排妥妥噹噹。”
薛玉瞧了一眼自然說好,畢竟是書香門第的出身,做了女使都還是那麼高傲。
心裡是有不甘的吧,若冇有意外,這主母位置本就是她的,現在卻連個姨娘都不如。
自然也就恨李煦的一眾女人,不然當初也不會和沈凝在背後鬥得這麼狠。
她給自己斟了茶細細品味,若不是今日李煦來她屋裡,她還喝不上這麼好的蒙頂石花。
“靜雲姑姑來府上多久了,”薛玉看著她說道。
靜雲頷首低眉道:“時間太久,婢子自己也記不大清了。”
“哦,”薛玉左手端茶碗,右手扶膝,又飲了一口,似在對李煦玩笑道。
“我今日細瞧才發現靜雲姑姑竟出落得如此別緻,可配了人家,若冇有婚配,靜雲姑姑是大爺屋裡頭一等一的女使,人又好,不若大爺收了在屋裡頭,咱們姐妹相稱。”
“三姨娘這是折煞婢子了。”
靜雲一聽又道:“我不過是個用人,怎能配得上大爺,又怎麼能和三姨娘互稱姐妹,大爺不過是用著我順心罷了,三姨娘莫要多想纔是。”
好一招借力打力,暗戳戳說她在嫉妒,不愧是能和沈凝一爭高下的人物。
她漫不經心的說著:“大爺屋裡頭除了大夫人便隻有二姨娘和我,院子裡著實有些冷清,我原想著金蟬是個好的本想抬舉了她,冇有想到辜負了我的一片心意,往後大爺的院裡還會添姐妹,我喜歡熱鬨高興還來不及,靜雲姑姑可不要曲解了我對大爺的一番情意。”
也不知是誰在嫉妒誰。
靜雲聽到後麵那句大爺的院裡還會添姐妹,霎時就冷了下來。
“好了,你放寬心,金蟬這事確實委屈你了,”他一撩袍子人己經起身,“既然你冇事了,我還有公務便不多留了,你這些時日便好生養著,暫時就彆去夫人那裡請安了。”
說完,靜雲跟在後頭和他一起出了屋子。
靜雲是除了沈凝她要第二個除去的人。
她不止要這一顆硃砂痣變成李煦的白飯粘子,還要向前世一樣繼續讓她們二人相鬥。
而這次她要坐收漁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