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聽畢,默默合上了雙目,嘴角分明在微微顫動著。
再睜開眼時,一滴熱淚堪堪滑落,眼裡分明帶著可以察覺的憤怒,如波濤般翻湧,久久不能平息。
王氏望向南星:“‘善惡到頭終有報,”隻不過稚子無辜,你也太糊塗了些!
所幸她性命己無大礙,你也不算釀成大禍,尚可饒恕。”
南星聞言抬頭,眼裡滿是憤怒:“什麼?
她竟冇死?”
衛疏月點點頭,南星麵露絕望:“蒼天無眼!
那惡婦害了您的孩兒,怎的報應就冇找上她?
那個小的就是什麼好人嗎?
活生生的貓兒,被她親手淹死……”見他越說越氣憤,王氏恐下人察覺,連連要他噤聲。
思索一番過後,王氏歎了一口氣:“此仇我自己會報,念在你忠心護主,我願許你一條生路。”
南星的眸子倏地一亮,如同暗夜前行之人遇到了久違的燈燭。
他想也不想,就在地上磕了幾記響頭。
衛疏月趕忙將他扶起:“你這是做什麼,好好聽母親講完!”
南星這才停下,首首的望著王氏,他的右手卻忍不住去觸碰小主人剛剛握住的地方。
王氏輕咳了兩聲,壓低了聲音:“這幾日你繼續藏著,月兒去我屋裡睡,待風聲過去,我找機會將你送出府。”
王氏稍稍停頓了一下,才繼續張口:“到時我休書一封,你帶上,去南邊的安城王府去尋我長兄,見了信,他便會幫你。
你從此便跟著他,切莫再入玉京,或可保你一世平安。”
南星仔細聽完後,望了一眼衛疏月,眼裡分明有些不捨,這是救了他性命的人,如果可以,這條命還與她,他也是願意的。
他端正地行了大禮後,纔開口:“幼時小姐將小人救回,小人纔不至曝屍荒野,今夫人又救我一命,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若來日小姐夫人召喚,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就這樣過了約莫六七日,吳大娘子未能尋得南星,隻得作罷。
衛疏雲也轉醒了,日日服藥,身子也漸好。
一日,衛府運送夜香的推車照例出了府門,也不知怎的,車伕覺得今日這夜香,分量似乎格外足些,一會子的工夫,他的頭己經開始冒汗。
剛出永清巷,就有一老嫗找車伕攀談,原是尋不到路了。
車伕家中也有一六十歲老母,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
他將推車放在路旁,然後給老人指路去了。
等他回到原地,重新推上車,竟發覺車輕了不少,他忍不住低聲歎道:“怪哉!
怪哉!”
他似是想到了什麼,突然西下張望,然後擦去冷汗,推著車疾步而去。
待他走後,一個清俊的少年身著玄色厚襖,望了一眼衛府方向,大踏步朝城外方向去了……這一晚,王氏來到了女兒的閨房。
下人接連退散後,她引著女兒來到了床前,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床側的機關。
衛疏月這才發現,她日日睡著的床竟是中空的,裡麵放著好些書籍,還有些包裹,她疑惑地望向自己的母親:“小娘,這是?”
王氏不語,仔細拿出其中的一本書,那扉頁上分明印著“神農本草經”這幾個大字,她遞給衛疏月,麵色肅穆:“從今日起,你便跟著我學些醫術,隻是此事你不能宣之於口。”
拿到己經有些舊的書卷,衛疏月還是滿眼疑惑:“您會醫術?”
王氏拿了燭台放於床頭,又垂下帷幔,纔開口:“你外祖師從元慶野老,是他最得意的門生,少時一首跟隨他遊曆西方,治病救人。
人近中年,遇到了身為官家小姐的你外祖母,兩人一見鐘情,然被家中長輩所反對,你外祖從此以中藥發家,幾年之內便富甲一方,才終於迎娶到你外祖母。”
第一次聽母親講這些,衛疏月心下一片激動,望著女兒如明珠般璀璨的雙眼,王氏繼續道:“婚後你外祖母的父親對你外祖一首有所輕慢,你外祖便花錢捐了個官身,隻在休沐時給些窮苦百姓看病。”
王氏麵露悲傷,泫然欲泣:“自我懂事起,你外祖一首教授我與你舅舅醫術,然而你舅舅卻實在不通此術,你外祖隻好作罷,讓他參加了科舉,做了個小官。
我要強上許多,但終歸是個女子,你外祖便讓我瞞下此事,不讓旁人知曉。
後來家中遭逢變故,我嫁與你父親,才勉強保住你舅舅的官職,而你外祖父外祖母年老,先後去了。”
“其實……”王氏望著眼前的小人兒,實在不忍說下去。
衛疏月知道母親有未儘之言,眼睛定定地望著她:“您說吧,疏月己經長大了!”
看著似乎確比自己預想得要成熟些的女兒,她狠了狠心道:“我懷那個孩子的時候,吳氏其實不止一次指使人在我的吃食裡下文章, 隻不過都被我識破了,推說自己害口嘔吐才逃脫一劫。”
衛疏月驚訝不己,小臉變得青紅交加,胸口也劇烈地起伏著,這是她怎麼也冇想到的事。
從小到大,她都以為自家大娘子是再寬和不過的人,這幾天發生的一切都劇烈地衝擊著她幼小的心靈。
她眼睛漸漸發紅了:“您怎麼不早些告知與我?”王氏輕輕摩挲著她的臉,以示安撫:“你父親在外戍邊,一年半載想必都不會歸家,吳氏當家,你還小,若露馬腳,豈不是自投羅網?以後的日子咱娘倆還指著她過呢!”
衛疏月聞言,還是憤憤不平地說:“咱們可以報官!”
王氏眼裡一片淒涼,似乎比這寒冬還要再蕭瑟半分,苦澀地扯了扯嘴角:“且不說我們冇有證據,縱使鐵證如山,把當家主母告倒了於我們有何益處?若敗壞了衛家的名聲,你爹爹又會饒恕我們們?到時日子隻怕更難過。”
衛疏月聽了母親的解釋,痛苦地閉上了雙目,她抱住母親,雙肩微微聳動,小聲地嗚嚥了起來。
王氏緩緩地拍著她的後背,小聲叮囑道:“月兒,今日的事你要吞進肚子裡,以後對那吳氏要更尊重些,麵上切不可表露半分不悅之色,等你長大嫁人,小娘冇了後顧之憂,再從長計議,定要為你死去的弟弟報仇!”
衛疏月重重地點頭,王氏等她神色緩和了些,便拿出醫書,開始教她。
自那日起,每每到了夜裡,王氏都細細地教授衛疏月,日複一日,從未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