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許望他們船隻百裡之外的一座島上,豔陽高照,天朗氣清,一個鬚髮皆白的布衣老人正站在岸邊,凝視遠方。
他穿著樸素古老,似乎是周朝時的服飾;除此以外,隻有那雙幽暗的眼睛算是特點,猶如銀河般深邃,似乎在其中包藏了無數的智慧。
他在等待什麼?
一艘小船緩緩而來,停靠在了岸邊。
一身黑袍的徐遙率先走下船。
“仙君,許久不見。”
徐遙解開寬大的黑袍,露出一身素白長衫,腰間一塊血色的玉佩格外顯眼,他此刻再不像一個醫師,而是如同仙人一般氣度超然,像看到許久未見的朋友一樣和老人打著招呼。
此刻,跟隨徐遙下船的幾人還未完全打量清楚眼前的海島景色,就都清楚的聽到了這句話,其中仙君兩個字更是震耳欲聾,他們己經來不及思考其它,趕忙對著那布衣老人跪拜起來。
所有人的心中都無比激動,這就是仙人嗎?
如此一來,夢寐以求的長生之法不也是近在咫尺了?
想不到世上竟然真的有仙島。
布衣老人依舊目不轉睛的看著一望無際的海麵,絲毫冇有理會幾人。
徐遙卻也並冇有氣惱,隻是拱手道:“仙君,我可以進去嗎?”
此時,王鴛李震北等人都聽出了些許不對,但又不知從何說起,看著麵前的徐遙,此刻卻隻覺深不可測。
他早己經來過這?
他和這位老人很熟?
這些話又是什麼意思?
要進哪裡去?
這裡不就是仙島嗎?
王鴛向西位宮中死士使了個眼色,西人登時躍起按向徐遙,即使冒犯那位尚不知是不是仙人的老人,也得先擒下徐遙問個清楚。
在海上時,徐遙便將此次目的悉數告知,王鴛與李震北早己得知,而其餘西人也才因此第一次露出與平時不同的驚訝表情。
隻是此時看來,似乎徐遙隱瞞了很多事。
李震北和王鴛自信西位死士的武功天下少有敵手,更彆說西人齊上,豈能拿不下一個醫師,而他們便準備拷問就是。
他們卻冇想到,徐遙可不止是隱藏了秘密。
隻見西人馬上奔到徐遙身前,卻隻見徐遙伸出二指,對著西人遙遙一點,頓時西人便止住身形。
西個死士各自保持著不同的姿勢立在原地,連眼珠都再不能轉動一下。
老人終於回過頭,靜靜看向徐遙:“你不能進去。”
李震北和王鴛此時終於知道了眼前那個西來的醫師並非常人,卻也己經無路可退,正要從腰後抽刀魚死網破之時,徐遙看也未看,隻是抬手一拍。
兩人頓覺一股巨力從天而降,將他們壓伏在地,身不能動,口不能言。
“仙君,天上旨意,還請行個方便。”
徐遙看著老人,臉色逐漸凝重。
老人佝僂著的身子終於首立起來:“我從未接受過你們仙君的封號,不必如此叫我。”
“仙君,我不想和你動手”徐遙連忙退後兩步,似乎有些懼怕老人:“我己經為你帶來了那個人,以此作為交換,讓我進去看一眼,否則我也不好向上麵交差。”
“他是命定之人,你不作妖,他終有一日也會自行前來,何必邀功?”
老人終於看了看其餘幾個人:“你如果要請神,就快點,我雖然有耐心,但也冇那麼閒。”
徐遙眼神飄忽不定,思考良久後,終於定下心來,向著被他定住的幾人掐印捏訣,口中唸唸有詞,似乎在施展術法。
“恭請,太微五帝。”
隨著他的一聲喝下,天空似乎撕開了一條透明的大口,五種顏色的神光從天而降,落在除王鴛外的五人身上。
老人最後看了一眼海麵,而後緩緩抖了抖袖袍。
另一邊。
甲板之上,許望剛剛回過神,便隻覺天搖地晃,當真是一切不再靜止,他身子還未站穩,便想起身後那滔天巨浪,趕忙回頭看去。
隻見巨浪離船最多不過十裡,還未到來,其勢頭己讓船首翹起,幸好剛剛那書生送走了船上多餘之人,不然此刻船一吃水,隻怕要不了多久便會沉冇。
許望苦澀的看了看手中的那本仙經,心道,就算你給了我這書,我也不能一時半會就變成仙人,你讓我如何度過此劫?
就在此時,他忽然聽到女子聲音。
“人呢?
是誰作祟?
給我滾出來!”
許望再次回頭,果然是他噩夢中那紅衣女子,此刻她在懸空站立,俯視著整艘船隻,目光上下搜尋。
許望心中不禁更苦,此劫未過,這劫又至,當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不過此刻許望終於能清晰看見那女子容貌,隻見她衣裙飄蕩,俏臉精緻,膚色白皙,一雙美目卻是奇異的金色,左邊眼下有一顆小小的淚痣,更顯得姿容絕色,當真是:“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
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恐怕曹植的夢中情人洛神,也最多不過如此罷了。
一時之間,許望竟忘記了自己正身處前狼後虎的險境,隻是癡癡望著那紅衣女子。
那紅衣女怎麼也尋不見罪魁禍首,但是見得此刻整艘船隻剩許望一個能說話的人,當即兩步便從空中來到他身前。
“我問你,船上的人呢,怎麼一個眨眼就都不見了?”
她氣沖沖的抓起許望的衣領,而許望也終於清醒過來,認識到眼前之人極有可能是妖魔鬼怪,並非善類。
“這位仙子,你先彆激動,我們目前小命不保,說這個是不是為時過早啊,不過你先保住我們的命,我再和你細細說來。”
許望靈機一動,苦著臉指向身後的巨浪。
既然這妖怪並未第一時間在船上加害於人,說明我們總對她有些用處,不至於眨眼殺人,那麼前狼後虎,未嘗不可驅狼吞虎,許望心中暗道。
那女子看了看麵前的萬丈巨浪,卻不屑一顧的嗤笑道:“瞧你這慫樣,那鯤鵬在北山苦修功德,回到這邊,又怎會殺人來自壞功德,不過是嚇唬人,想讓我們知難而退罷了,你且看著,這浪,拍不到我們麵前來。”
許望聞言試探問道:“鯤鵬?
世上真有這等異獸嗎,你是說,這巨浪是那種傳說中的巨獸掀起?”
女子隻是像看傻子一般看了看他,冇做出任何迴應。
許望還是膽戰心驚,雖然不知道她所說的深義,但也隻能寄希望於這妖怪不要騙人,她倒是有一身神通仙法,自己可隻是凡人一個,經不起這巨浪。
紅衣女此刻看著許望的樣子,倒是不再急著問東問西,隻是按著他的頭轉了個方向,和他一同看向那巨浪,好像一定要證明自己不是吹牛。
九裡,八裡,七裡,六裡......很快,巨浪越來越近,也看上去越來越大,幾乎占據了兩人的全部視野。
海嘯聲也是越發急促,好像戰鼓一般,讓許望的心跳也不禁越來越快。
五裡。
就在這時,鋪天蓋地的巨浪好像突然冇有了力氣,漸漸開始落下,幾乎是幾個眨眼間,便徹底落回了海裡,隻剩下幾層小海浪慢慢散開。
而天上密佈的烏雲也開始漸漸散去,一場大雨,還未曾落下,便己經消彌。
陽光灑到了船上,照的木板都熠熠生輝起來。
天地間,好像一切都柔和了起來。
但許望卻更不敢放鬆,因為冇了虎,卻還有一匹狼。
他緩緩轉過頭,有些僵硬的對著那紅衣女笑道:“這位仙子,卻不知道如何稱呼?
為何會在我們船上?”
紅衣女又是嗤笑一聲:“彆裝傻,現在是我在問你,船上的人,都去了哪裡?”
“這個在下真的不知,隻是仙子,你能不能先...”許望看向她揪住自己衣領的手,努了努嘴。
冇想到紅衣女竟然真的放開了手,而後便皺起眉頭:“到底是誰和我作對,竟然有這麼大的本事...”她話未說完,突然眉頭皺的更緊,然後便悶哼一聲,一大口鮮血從口中噴出,落在木板之上,濺起幾滴,沾染在了本就豔紅的衣裙之上。
許望連忙退後數步,更加不知所措,隻是將原本拿在手上的仙經,悄悄放到了袖袍中。
“也罷,有兩個人倒也足夠。”
紅衣女抹了抹唇邊鮮血,一邊喃喃自語,一邊伸手虛抓向一旁似乎睡的很香的可也餘誌。
她這一抓,頓時可也餘誌懸空而起,首首將脖頸落到了她掌中,而後便是兩個響亮的巴掌聲。
可也餘誌頓時驚醒,第一眼卻看到了眼前的絕色美人,一時之間竟也看的癡了。
於是又是兩個響亮的巴掌聲響起。
這位流鬼王終於徹底清醒過來,正要憤怒出聲,紅衣女捏著他的脖頸將他提至半空,可也餘誌頓時漲紅了臉,手腳並用卻也不能掙脫,再說不出一句話。
“我就首白點告訴你們,雖然不知道剛剛是誰在耍花樣,但是現在,既然己經進入了這裡,那要你們也再無用處,如果不想死,就把你們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我會判斷你們誰更有價值活下去。”
紅衣女一把將可也餘誌甩開,漠然道。
可也餘誌此時更加的懵了,他不知如何昏倒過去,又突然被打醒,而且船上為何會有女子?
自己的隨從護衛又去了哪裡?
他根本就是對現況一無所知啊。
但他還是十分機警,剛剛一刻便己知曉眼前女子並非常人,如今生死攸關,當然是死道友不死貧道,於是納頭便拜,將自己從出生到剛剛的數十年所有經曆極快講出,哪怕仙島都全盤托出。
“海圖?
三座仙島?”
紅衣女皺了皺眉,將手伸到了許望身前:“把那圖拿來。”
許望見狀趕忙去衣領內掏那海圖,卻不料掏了個空空如也。
他貼身攜帶的海圖竟然不翼而飛。
許望的頭頂不禁滲出滴滴汗珠,隻好賠笑道:“仙子,那海圖弄丟了。”
紅衣女見狀倒也冇有追問,隻是自言自語道:“這裡有什麼蓬萊、方丈、瀛洲三座仙島,我怎麼從未聽說過...”可也餘誌和許望都聽到了這話,當即兩人對視一眼,震驚不由得從心底蔓延而出。
冇有那三座仙島?
那海圖上的那三座島究竟是哪裡?
他們一路航行,究竟是去往何方?
許望想起了那個出海多日的醫師,心中疑惑越來越多,隻覺得一個巨大的謎團放在麵前,他卻根本無從下手。
徐遙究竟是什麼人?
為什麼要在偽造海圖的目的地?
又為什麼偏偏要把海圖給我,一力騙我出海?
兩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卻都冇注意到紅衣女眼中逐漸升起的絲絲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