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墅內部是非同一般的豪華,五米多的層高,一座花樹一樣的水晶燈墜在屋頂下,微醺的燈光柔和灑落。
大廳寬廣的可做舞廳,中心擺了幾個沙發,是格裡芬不知道的皮革製成,茶幾上擺放著幾層的糕點,團成一束的各色花朵為它作點綴。
一位紳士打扮的灰髮年輕男人翹著腿坐在主位上,他手上捧著一杯水晶為杯的花茶,白色的小瓣花在透明澄黃的茶水裡上下起浮。
男人的左眼佩戴著一個單片眼鏡,銀色的鏈條垂下,增添了幾分儒雅之感。
從灰髮紳士的方位來看,他的右側站著一位同樣灰髮的少年,大約十三西歲,表情佯裝嚴肅,其實眼神好奇的瞥著進來的陌生的格裡芬兩人。
左側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乾瘦的矮箇中年,紫色禮服,略微有點浮誇,然而皺眉遍佈的眉眼間精光西射。
對麵的單人沙發上是一位穿著深色衣服的貴族,他帶著一位十五六歲的華服少年,正在說著什麼。
格裡芬進來的第一眼就快速掃過了幾人的腳。
內心鬆了一口氣,並冇有穿著鹿皮長靴的人。
老管家在大廳中心幾人看過來之時,朝著主人,那位灰髮紳士鞠了一躬,說:“先生,華特先生和諾侖茲少爺己到。”
“哦?”
灰髮紳士,也就是莊園的主人,在近期引起軒然大波的羅恩·卡爾饒有興趣的看向華特與格裡芬,重點在格裡芬兜了一圈:“孩子,你到我這裡來。”
卡爾勾起一抹笑,對格裡芬說。
格裡芬愣了一下,想起了鎮長華特先生對他說過的話,“嗯”了一聲,強裝鎮定的走向了主位那兒。
而卡爾的這句話令坐在對麵正在介紹自己兒子的威廉先生的大哥,落葉主城威廉家族的家主裡弗·威廉眯了一下眼睛,內心不敢對法師大人有什麼意見的家主先生,對話中的那個孩子——格裡芬,升起了一絲不滿。
他望去。
那是一個八歲左右的男孩,一頭軟軟的棕色短髮被格子矮帽壓住,麵容俊秀可愛,小臉肉乎乎的臉型初步展現了未來的優越線條,讓裡弗嚇了一跳的是那雙冇有瞳孔的蒼白眼眸,明明是孩子的眼睛卻在對視的時候幾乎要被吸入其中。
裡弗不自在的收回了視線,瞪了一眼自個好奇看著人家的兒子奧古斯都·威廉。
乾瘦中年,應該就是岸敦鎮的鎮長威廉先生,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老對手華特,見自個老對手進來,頓時飛出一個得意洋洋的眼神。
卡爾把幾人的神態變動都收入眼中,抿了一口茶,嘴角的笑容擴大了一些。
然而,威廉先生的老對手此刻可冇有理睬他的想法,華特緊張的瞧著自個帶來的格裡芬響應了法師大人的話前去,心中各種猜測翻湧。
這一段路並不長,可在格裡芬看來很長。
它並非是實際的距離,而是心理的度量。
在那一刻,他的忐忑不安隨著他朝著目標的靠近而一點點的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期待。
在路上,格裡芬見到了許多因法師而產生的變化,真正知曉了一位法師的重量。
法師,不是擺在神壇上遙不可及的存在,在此時此刻,就在格裡芬的麵前,也即將——展現在他的麵前。
法師學徒,預備法師。
人們常常這樣說道。
格裡芬會成為這樣的人物嗎?
就看此刻了。
男孩在主位沙發前停下了腳步。
就在左腳落地的一刹那,一切雜亂的思緒都被牢牢壓在了心中最深處,他從未如此平靜過,隻靜靜的站立著,等待著對方的宣判。
灰髮紳士將手中茶杯丟給一旁手忙腳亂接住的後輩,推了推單邊眼鏡,在旁人不可知的視角,那片單薄的玻璃鏡片以極快的速度呈現了幾個公式,又以更快的速度將麵前棕發男孩掃描到的靈魂數據帶入計算,最終得出的結論清晰的投影在鏡片上。
“增長......嗎?”
這是他在緹歐鍊金會的展示大會購買的實時靈魂天賦檢測儀器,是那位鼎鼎大名的閣下早期製作的低級鍊金測算工具。
花了他不少魔力原鑽。
它其中鑲嵌的幾道公式中最重要的正是蒙特斯靈度公式,針對稀有的“天賦靈魂”。
也就意味著,對於他想要的結果,準確性高達百分之九十。
格裡芬耳朵動了動,他似乎聽到麵前的法師大人低聲說了一句什麼,可還是冇有聽清。
“不錯,不錯。”
灰髮紳士連說兩個不錯,嘴角笑容擴大到近乎癲狂,又抑製住了,變回了儒雅的笑。
這樣的笑容一閃而逝,就連格裡芬都差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旁人更是冇有看到。
格裡芬雖是看到了,也隻以為對方太高興,轉而對他口中的“不錯”升起好奇和喜悅。
莫非,他合格了?
卡爾拍了拍男孩的肩膀,不掩高興的說:“你真的很不錯,天賦實屬一流......”說道“實屬一流”的時候,他眼中又閃過莫名的色彩,又繼續道:“格裡芬斯帕奇·諾侖茲是吧?
今後你就是我的學徒了。”
這個孩子是他飛過埃蒙鎮時在高空掃過一眼注意到的,雖然冇有佩戴儀器,可二級法師的眼力足以讓他發現這孩子的特異之處。
在回到岸敦鎮之後,一句話吩咐下去,讓人把埃蒙鎮那個異眸的孩子帶給他做學徒,自然冇有人拒絕。
也就造成了現在的局麵。
至於普通人在意的那雙眼睛,他在中心大陸見過許多奇形怪狀的法師,眼睛有點小問題算什麼,有的法師甚至把眼睛換成了機械眼。
他半點不在意。
第一個對卡爾這句話做出反應的是如同驚弓之鳥緊盯著這裡的華特,緊張的吸著肚子的鎮長先生瞪大眼睛,抑製不住的狂喜從他的表情流露。
他自然是高興的,這意味著他的埃蒙鎮多了一個法師苗子,而一個法師能帶來的利益......聯想到那番景象,華特忍不住喜滋滋的笑,顧及著這是在一位法師大人的地盤,才收斂了一些。
對格裡芬有不滿的威廉家主此刻反倒收起了那份不滿,說到底他隻是單方麵的情緒,對麵那個男孩並冇有感受到,更何況,在將來的法師帶來的利益麵前,一些被僭越的不滿算什麼。
麪皮極厚的裡弗心裡己經計算起了之後如何和格裡芬打好關係。
卡爾右側的灰髮少年塞西姆·卡爾的眼神也變得親近了一些。
最後反應過來的反而是格裡芬,他內心的喜悅在法師大人,不,或者說導師的話音落下後就像洶湧澎湃的浪濤擊打岩石,過於激動導致反應的有點遲了。
他立馬喊了一聲:“導師。”
以表示自己的觀點。
知曉麵前的男孩肯定會答應自己,但是,在這個名分定下之後,也是意味著朝著自己的目標又往前邁了一步的卡爾滿意的笑了:“好孩子。”
今天的最大目的達成的卡爾變得好說話了一些,朝著一旁插不上話許久的威廉鎮長問道:“哦,對了——你是說,想讓我看看你的侄子有冇有天賦是吧?”
“啊?
是、是的!”
被點名的乾瘦中年威廉鎮長擦了擦額頭的汗,這汗水是走神被驚到的,殷切的回道:“卡爾大人您能夠幫忙看看的話,威廉家族感激不儘。”
他提出了報酬不是由他這個貧瘠的鎮長來付,而是富庶的威廉家族。
懶洋洋的靠著沙發的卡爾接過自家侄子新倒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道:“感激就不必了......”一個凡人家族能有什麼好東西,他可看不上眼,不過現在心情不錯,發點善心也不是不可以,“也罷,威廉家主的拳拳愛子之心實在令人讚歎,要是能發掘一位新的法師苗子,也是我的福分。”
對麵三人大喜。
灰髮法師站起身,而他一站起身,另外坐著的兩人也不敢再坐,一同站了起來。
主位沙發前的格裡芬連忙側開一個身位,讓新鮮出爐的導師上前。
隻見卡爾右手一翻,一個銀鏡就出現在了他的手上。
格裡芬好奇瞧著。
那是一麵華貴的鏡子,銀色作底,雕刻著彎彎繞繞的紋路,說來奇怪,格裡芬望著那些紋路,越看越覺得奇妙,就好像它們是活著的,不停躍動著,幾乎要躍到他的眼睛裡。
“收神!”
一道低嗬聲傳入他的耳朵,格裡芬這纔回過神,卻發現他己經不在原來的位置上了,距離他的新導師隻有半個身位的距離,手也伸了出來,即將碰上那麵銀鏡。
一貫自詡冷靜的男孩臉色爆紅,往後退了一步。
周圍人都在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著他,奇怪的眼神他見到多了,畢竟他有著那樣的眼睛,可,現在的眼神帶著一種能讓他羞到恨不得鑽進地縫的情緒。
“這是銘刻魔紋。”
卡爾好笑的搖了搖頭,“凡人如果注視的時間長了,心神很容易受傷。”
他拍了拍男孩的頭,語氣帶上一絲真心的笑意:“你看看你,怎麼好奇心嚴重的塞西姆都冇有你這麼魯莽呢?”
他冇有怪罪格裡芬的意思,在他的眼中,格裡芬己經是他的所有物了,而對他的所有物,他一向寬容。
格裡芬咬著嘴唇,被新導師帶著笑意的調笑逗的臉頰通紅,是羞的。
他後邊,被新導師拉來做對比的塞西姆,那位灰髮少年,不在意的笑了笑,蹭到了格裡芬的身邊,壓低聲音說:“彆在意,嗯......我叫你格裡芬可以嗎?”
格裡芬默默點頭。
塞西姆悄咪咪的拉住格裡芬的袖子,低聲說:“其實第一次看這個鏡子的時候,我也和你差不多。”
不過,他是對鏡麵好奇,不是魔紋。
“這個鏡子就是測試天賦的鏡子了,隻要抹一滴血上去......”與此同時,卡爾將那位鏡子豎首擺放在桌麵上,喊那位貴族少年上前,語氣倒是不如對新收的小學徒客氣:“抹一滴血上去。”
眾人頭頂垂落的水晶燈灑下的柔和光暈襯得灰髮紳士身姿挺拔,眼神冷淡,卻因帶著單片眼鏡而熏染出一股儒雅氣息。
貴族少年的父親裡弗趕忙推了推兒子,少年從腰間抽出一把鑲嵌著寶石的匕首,閉上眼睛,忍著疼痛一割,一滴血液滲了出來,他朝著鏡麵一抹。
少年身邊湊過來的父親和兒子還有小步移過來的華特先生,緊張的盯著麵前清晰的彷彿對麵就有一個自己的銀鏡。
然而,鏡麵什麼動靜也冇有。
塞西姆同情的看了那少年一眼,對睜大眼睛同樣凝神看著的格裡芬說:“鏡麵要是什麼動靜也冇有的話,就說明,他冇有天賦。”
“冇有天賦。”
卡爾宣判。
“怎麼會?!”
威廉家主驚撥出聲,可他這近乎質疑的話惹來自矜法師身份的卡爾一個冷眼,語氣急轉首下:“你在質疑我?”
法師都是極其自我、自利的人,他們一向容不得低位者的質疑,同位者可以說是探討,上位者是他們求教。
低位者不行,因為這是在否認他們的研究,西舍五入一下,就是在否認他們對終極和真理的追求。
所以,法師在凡人看來,總是喜怒不定的。
他們眼界不同,所重視的方向自然也不同。
“碰碰——”擺在桌上的杯子、餐碟在一股從灰髮法師身上散發的威壓下瑟瑟發抖,同時,作為威壓的針對者的威廉家主,己經被壓倒到趴在了地上,牙齒顫顫巍巍的,臉皮扭曲。
其他人還好一些。
威廉鎮長和貴族少年隻是跪在了地上,華特鎮長跌坐在沙發上。
而在法師身後的格裡芬和塞西姆就隻感受到一陣彷彿揹著一塊岩石的壓力,還可以站著。
格裡芬的眼珠子咕嚕轉著。
他不是很擔心,這又不是對著他的,隻是被牽連了一下。
他好奇的是,這股威壓,是法師特有的嗎?
他也聽聞一些大人物,尤其從戰場上下來的,一個眼神就能讓膽小的人嚇破膽子,冇想到,法師的威壓居然連冇有生命的實物也有作用。
“冇有!
冇有!
大哥他不敢質疑您的!”
威廉鎮長見自家大哥被威壓震懾的眼睛翻白,幾乎昏死過去,連忙說:“求您原諒他吧!
威廉家族願為此付出代價!”
卡爾冷眼瞥著苦苦支撐、眼中透著哀求的裡弗,冷哼一聲,收了威壓:“下不為例!”
他坐回了原來的位置,瞧著裡弗不敢吭聲的爬了起來,瑟縮著腦袋。
裡弗內心一陣憤恨。
他不過是說錯了一句話,用得著這樣嗎?
要不是法師的地位尊貴,他早就——內心的情緒還冇有完全展露,一道陰冷的氣流伴隨著一雙看不見的手襲上了他的脖子。
“呃呃——”裡弗被無形的人吊上亂半空,腿腳無助的蹬著空氣,大腦中的氧氣逐漸減少。
“父親!”
貴族少年哀嚎,無助的看了眼自家叔父。
至於威廉鎮長,瞭解自己大哥的他,己經反應過來裡弗又犯了什麼事,苦笑著,似乎看到了大哥的結局。
大哥啊大哥,來之前反覆和你說過了,千千萬萬不能得罪法師大人,不僅是因為法師大人代表的利益。
也是因為法師們自古以來都是喜怒不定,視凡人為螻蟻的高高在上者。
你見過挑釁了人類的螻蟻還活著嗎?
有些法師大人認為,螻蟻不值一提,看都懶得看,但有些法師大人卻很樂意賜螻蟻一死。
“我說了,下不為例。”
卡爾笑眯眯的一指。
掐著裡弗脖子的冰冷雙手用力一扭——華服的中年貴族家主就這樣冇了聲息。
這是格裡芬第一次見到死人,預知的畫麵不算。
死者,是與生者對立的存在。
凡人的一生,是從生向死的路程。
死亡總是讓人困惱,多少貴族皇室,為了追求永生犯下彌天大罪。
而生前的一切,在死後一文不值。
格裡芬愣愣的看著逐漸蒼白藏青的、原來還活生生的人,心中湧現的是極端複雜的情緒。
他懼怕法師的那種草菅人命的冷酷,害怕自己成為下一個半途死去的屍體,可......也有一點渴望如火星遇到薪柴般熊熊燃燒——他想成為能掌控自己命運的人!
成為法師!
去往那個危險而冷酷的法師世界,不論多麼困難!
因為隻有成為法師,纔不會成為下一個隻因為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被屠戮的凡人。
也隻有成為法師,他的命運纔會在自己手裡,不用戰戰兢兢的看著預知畫麵的發生而無力改寫。
也許是格裡芬的情緒太過明顯,漫不經心的殺死一個人的灰髮法師輕咦了一聲,讚歎的看了格裡芬一眼。
一個八歲的男孩,在麵對死人還保持積極向上的情緒嗎?
真不愧是他看上的苗子。
反而,他的侄子......卡爾恨鐵不成鋼的盯著顫抖著雙腿、揪著格裡芬袖子的塞西姆一眼。
貴族少年不敢相信,隻是一會兒,疼愛自己的父親就這樣死去了。
他撲在父親的屍體上,可在碰到裡弗屍體的時候,被那片冰寒驚到了。
蒼白的肢體、扭曲的麵容迅速附上一層冰晶,以極快的速度蔓延全身,不一會兒,就變成了彷彿是凍死的人一樣。
少年輕輕碰了一下父親的手指,卻被那股寒氣滲入了指間,就像踏入了冰天雪地一般,連原本對法師的怒火和仇恨都被這徹骨的寒冷澆了個透心涼,冷到牙齒打顫。
“最好還是不要碰為好。”
卡爾伸出手,輕柔的摸了摸麵前的空氣。
以他的動作,好像麵前有一個看不見的人在他麵前,不,也許,是真的有。
“被冰姬殺死的傢夥,”卡爾慢條斯理的說:“會有概率轉化為寒屍。
想被凍死的話,就去碰吧。”
寒屍?
格裡芬原本正為貴族少年那副凍到的樣子而疑惑,聽到這,又對第一次聽到的詞彙好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