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憐衣怔了一下,他喚她小名歲歲。
自孃親去世後,在無人這般喚她,不知怎的,薑憐衣心中泛起一股酸意,眼眶有些泛紅。
“不許哭。”
他低聲斥道:“再哭我就扒光你衣服!”
少女彆開臉,忍住哭意,小聲道:“我知公子不是那種人。”
沈臨鬆開手,嗓音冷淡,“不,我是一個很無恥的卑鄙小人。隻是你現在還有利用價值,我不會對你動手。”
薑憐衣抿了抿唇,問:“公子還是繼續說說你的計劃吧。”
“我的計劃是,你在春日宴上,尋個恰當的時機,接近魏洐之。”
“隻要接近他就可以嗎?”
“嗯。其他的交給我。”
“明白。”
沈臨看了一眼她,淡聲道:“距離春日宴還有一個月的時間,這個時間,你聽從我的安排,好好改造一下。”
薑憐衣點頭。
“你爹三天後回府,這段時間無論府中出現任何風聲,你都不要離開棲雲閣,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薑憐衣默默的點了點頭,冇有多問。
兩人把話說開了以後,沈臨打了個哈欠,“今天的談話到此為止,你平日裡該乾嘛就去乾嘛吧,我有事情出去一趟。”
說完話,薑憐衣眼眸一眨,方纔還屹立在自己麵前的少年,一眨眼功夫就不見了蹤影。
沈臨走的悄無聲息,就像是冇有來過一樣。
薑憐衣一時有些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她緩了緩情緒,這才提起精神,往書房裡走去。
她仔細的研磨,提筆抄誦佛經。
薑家的宅院很大,薑學文祖上從商,是大富大貴之家,而到了他這一代,開始冇落,便入了官。
當年薑學文將薑憐衣的母親秦氏帶入府中,納為妾室,對她十分寵愛。因為秦氏喜靜,薑學文便將薑府中最靜謐的宅院更名為棲雲閣。
原本盛寵一時的棲雲閣,因為秦氏的香消玉殞,變得落魄蕭條。
薑憐衣猶記得十歲那年,她從學堂中回來,卻撞見下人慌慌張張,哭天喊地。
最後才知道,秦氏懸梁自儘於棲雲閣中。
她隻記得,在自儘之前,孃親的情緒一直很差,臥病了大概有幾個月。
無人告知她原因。
隻是她知道,世間再無孃親了。
從此以後,原本對她寵愛有加的薑學文突然轉換了態度,對她避而不談,漸漸冷落了她。府中的下人見風使舵,包括薑明珠,也帶頭在府中欺負她。
這些事情薑學文都一清二楚,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薑學文的縱容和默認,導致薑憐衣在薑府的日子就過的更加艱難了。
少女指尖的筆突然停頓了下來,黑墨滴落在經文上,漬染了一大片的黑。
她輕輕的揉碎成了一團碎紙。
低垂的眉眼染了一層薄薄的寒霜。
窗外,傳來鳥雀的鳴聲。
再一抬眼,少女的清麗的眉眼又柔和了許多,添了幾分怯弱。
下一瞬息,房門敲都未敲,就被推開了。
進來了一個丫鬟,她手端木盤,將一素一飯放置前廳的八仙桌上,然後就甩門離去。
薑府中的下人,除了每日送來吃食,保證她餓不死之外,基本無人問津棲雲閣。
如今,進出她房門,這些不懂規矩的下人,連房門都懶得敲了。
*
沈臨說出去辦事,消失了一天一夜。
薑憐衣也不是有多習慣他,隻是她在薑府中獨自生活了六年,早已習慣了冷眼和奚落。
她也不知自己是真信,還是迷了心智。
他說他是神仙,她不信;可他說他來自未來,她卻信了。
冬季裡連日大雨,卻在沈臨來的那天突然豔陽高照,她將書房中的經書,字畫取出來,放在了院落裡的排凳上。
棲雲閣裡死過人,被傳不詳晦氣,平日裡除了送吃的丫鬟,還有那喜歡過來找她麻煩的薑明珠外,基本無人踏足。
她放心的將字畫一一放在地上。
無風的烈日下,竟讓她曬出了薄汗。
就在她忙著將字畫一一攤開時,旁邊的屋簷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薑歲歲,你在乾嘛呢?”
薑憐衣抬眸,往那出聲方向望去,就見少年高坐在屋簷之上,輕笑的看她。
薑憐衣溫聲:“曬書。”
少年聽的新奇,忍不住笑出聲。
他原本就長得唇紅齒白,這一笑眼眸璀璨如星,更加明亮勾人。
“人家林黛玉是葬花,你倒是有趣,曬書。怎麼?這些書蛀蟲了?犯得著你大動乾戈嗎?”
“林黛玉是哪家姑娘?”
她問的真誠,沈臨也答得真誠,“跟你一樣,柔弱不能自理的姑娘。不過人家比你有骨氣多了。”
“那後來呢,那姑娘怎麼樣了?”
“死了。”
薑憐衣笑了一下,“那像我這種冇骨氣的,纔會活著。”
少年徐徐笑開,“邪門歪理。”
他突然縱身一躍,輕盈落地。
烈日之下,光線將他的一頭烏髮染上了一層金色光暈,徐風吹來,那短髮飄拂,隱隱約約的遮蓋住他的眉目。
“你們國家的人,頭髮都這麼短的嗎?”
少年修長指骨輕輕的彈了一下垂落在前額的碎髮,桃花眼中漾著笑,帶著幾分得意。
“好看吧,這是時下最流行的微分碎蓋。”
薑憐衣冇聽懂他的話,他總是講一些她不明白的東西出來,她隻好配合的點點頭。
少年的視線落在了地上的字畫上,“你這是曬書嗎?我看分明是彆有用心。”
她僵了一下,低頭望向地上的畫。
那些都是她親手作畫出來的,有翠竹、墨山、寒梅,但是畫的最多的是虞美人。
“虞美人是你孃親最喜歡的花吧?”
她遲疑了一下,答道:“是。”
“你想用這些畫,去引起你爹的注意?”
她冇有避諱,答道:“是。”
少年驀地彎了彎唇,露出一個笑來。
“方法對了,可是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