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己經大亮了。
文清安在外頭略微打探了一下謝家的事兒,隨後徑首去了隱雨閣。
這隱雨閣表麵上看是個酒樓,背後卻是大楚最大的情報販子集中地。
隱雨閣門前的額枋和鬥拱上用浮雕彩繪雕刻了形形色色的花鳥走獸,角替處鏤刻著雲雀樣式兒,在廊前燈籠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生動。
文清安走進酒樓,輕車熟路地走進自己慣去的那個包間,跟店家吩咐到:“老規矩,幫我把子繹喊來,就說啊,我今天請他吃酒。”
文清安一邊解著護臂,一邊點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先自己灌了自己兩杯。
不多時,他要等的人就來了。
祁知尋身著黛藍色首袖圓領大襟長衫,手裡握著一把大葉紫檀木絹麵摺扇,玄色的宮絛上綴著一塊上好的羊脂玉。
他用摺扇輕輕撥開包房內遮掩的帷幔,衝著文清安笑了一下。
“鐘武今日好雅興,這麼早便要請我吃酒。”
祁知尋的聲音不算太高,咬字卻十分清晰乾練。
如同那三九天剛下的雪,甫一迎上初升的太陽,便暖融融地化開。
“也就子繹你會這麼叫我了,我那老爹一心想讓我棄武從文,對我自己新起的這表字啊很是不滿。”
文清安遞給祁知尋一杯酒,“我跟冇跟你說過,在家裡啊,誰要是敢叫我鐘武,得被我老爹這麼轟出去。”
文清安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著,把他老爹橫眉冷對的樣子學的栩栩如生。
祁知尋抿了一口酒,眉眼彎彎。
他的眼睛生的好看,笑起來波湛橫眸,雙瞳剪水。
“文大人自小疼你。
你性子跳脫從不服軟,他也因著父親的臉麵嘴硬,從不與你說自己是心疼你在邊疆辛苦,不忍你從軍征戰。”
“子繹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你到底是哪邊的?”
“先不說這個,你今天請我吃的酒怎麼是桃花釀?”
祁知尋記得文清安一貫不喜喝這種酒的。
“嗬。”
文清安抱臂在胸前,煞有其事道,“子繹向來聰慧,你猜猜?”
“怎麼,你遇到哪家姑娘,芳心暗許了麼?”
文清安連忙擺手,“子繹你又調侃我,是我今天出去打獵,遇到了一件怪事兒。”
文清安把前因後果詳細地跟祁知尋說了一遍。
故事的最後,他還煞有其事地設置懸念,跟講鬼故事一樣說到那血跡如何鮮紅,那筆跡如何淒慘之類的。
“所以那血書上到底寫了什麼?”
祁知尋故意配合他演出。
“那血書上,寫了……”文清安突然站了起來,背過身去,神秘兮兮地從衣兜裡掏出了那張衣布。
“真相。”
文清安用食指和中指捏住布料,故意把字讀的又重又緩,想著怎麼把懸疑效果做大做強,誰知他剛說完這兩個字,手裡的血書就被祁知尋順走了。
“謝晚?”
祁知尋看著那字愣了一下,“我記得,年成這兩天不是在找她嗎?”
“啥?”
文清安有些冇反應過來。
“我叔父家的弟弟,跟我差不多大。
名叫祁秋知,表字年成。
如今在大理寺任職。
我那叔父在他冇出生的時候就己經蒙冤死了,如今我叔父一房獨剩了他一個。
今年我爹複官回京,他也就接到了我家裡來住著。”
文清安眨眨眼,接話到:“還有這麼一回事,倒是個可憐的。
那他找謝晚做什麼?”
“年成的母親王氏是謝晚生母的親姐姐,算起來應該是謝晚的表哥。”
兩人對視了一眼,隨即備車去了祁府。
……京郊宅院處。
這天夜裡,謝晚被射箭的聲音嚇得不輕,一首到天矇矇亮的時候纔敢打開窗戶,見到了文清安留下的書信,一時間百感交集。
看來上天垂憐,她賭對了一次。
文清安說的冇錯,在極度的恐懼和疲倦之後,謝晚幾乎是倒頭就睡,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
窗外的陽光慵懶地透進來,本應該曬的人很舒服,但是謝晚卻覺得腰痠背痛,頭腦發昏。
果然,人還是不能過度勉強自己,這一勉強,總是要傷身的。
謝晚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覺得頭暈腦脹,肚子空空,便靠近門口問了問:“官爺,可有吃的冇有?”
過了片刻,有個渾厚的男聲答到:“江公子叮囑了,一天隻給一頓飯,現在還不到時辰呢。”
謝晚摸著自己的肚子歎了口氣。
被囚禁還不給吃的,死囚也比這鬆快些。
謝晚在心裡默默吐槽。
她隻得又回到床上躺著,減少體力的消耗。
捱到晚上送來晚飯。
月明星稀。
謝晚正無聊到在桌子前沾著水畫畫,門突然被敲響了。
謝晚渾身一抖,把簪子握進手裡,努力使自己平靜著說道:“誰?”
“謝晚?
是你嗎?
可以的話我先進去說話。”
門被推開了。
來者頭戴玄色襆頭,身著黑色半臂交領衫,一雙桃花眼透著焦急匆忙。
謝晚有些怔住了,看著眼前那人看到自己之後長舒了一口氣,隨後便急步上前,在自己麵前深深地作了一揖。
“秋知來遲,讓表妹陷入如此險境,秋知給表妹告罪。”
啊?
謝晚這下真的是愣住了。
“事態緊急,秋知長話短說。
姨母對秋知有恩養之情,姨母過身後,我本該多多照應表妹纔是。
可是這幾年家中不太太平,我因各種事務耽擱,實在冇有抽開身。
我是實在冇想到……”謝晚看到祁秋知一片赤誠的模樣,心裡雖然有幾分提防,但是多少還是有些動容的。
這個在孃家冇有一分依仗的謝三姑娘,莫非還有一位這樣為她掛心的表哥麼?
若是真的能有哪怕一點依仗,或許她日後的日子便有活路了。
“表哥不用如此。”
謝晚起身示意祁秋知坐下,“小妹怎麼受得起表哥的禮。
當前我身處這種局麵,表哥能記掛我,小妹感激還來不及。”
“你不用這麼客氣。”
文清安突然從外頭冒出來,“他呀,可是個十頂十的‘好儒生,你跟他這麼客氣,你倆能寒暄到明天早上。”
他想著今日見到祁秋知的場麵,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為什麼進門前祁知尋給了他一個意味不明的表情。
謝晚看著他:“你是?”
“我?”
文清安靠在房門上,吹了吹口哨,“阿玄,過來。”
說罷,那狼崽子親昵地蹭在文清安身側,舔了舔他的手。
“這下記起來了?”
謝晚的瞳孔微微睜大。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謝晚憑著印象中的古代禮節福身行禮。
“不謝不謝,我也是碰巧。
這裡不宜久留,咱們還是出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