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夜司,修羅殿。
江泠月被一盆寒水潑醒,身周漆黑如墨,她隻能感覺到有人封了她的靈力,手腳被縛妖繩捆在刑架上。
在她的正前方,有人。
而且,是被她的絮蝶相中的人。
空氣中有輕微的靈力波動,一簇由靈力化形的火苗,在修長有力的指尖燃起。
沈曄用他的靈力點燃了身旁的靈燈。
黑暗的室內,有了那麼些許微光,讓他們可以看清彼此。
江泠月的夜視能力很好,她藉著微弱的光亮,看清自己腳下踩的是玄墨玉為底、融金為筆,拚接起的巨大圓形法陣。
這法陣有多大呢?
半徑至少有三丈。
在這半徑的儘頭,男人疊著長腿,靜靜坐著,觀察她。
江泠月轉頭掃過手腳上的鎖鏈,笑起來:“看來你我是敵非友了。
在你死我活之前,互報下名號如何?
也好不做糊塗鬼。”
“沈曄。”
黑暗處的男人低沉道。
“我叫江泠月。”
“我知道。”
沈曄的語聲冷得能掛冰錐。
江泠月又低頭,赤足摩挲腳下的陣法,譏諷道:“玄墨玉,本性溫良,堅硬無敵,是難見的仙品,卻被你們用來對我做這等傷天害理之事,真是暴殄天物。”
沈曄彷彿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依你之見,誅妖除魔,是傷天害理;你欲意滅世作亂,難不成是品性溫良?”
“說!
你為何要亂世!”
隨著一聲厲喝,數道森冷劍氣如雨,道道穿透江泠月的身體。
被綁被縛逃不得,江泠月隻得硬受,鮮血從傷口洇出,重又浸濕了她的血衣。
待到她再抬頭,那雙眸中的淩厲和決絕,竟有同劍氣相當的力道,迎麵射來,使得沈曄一驚。
“你說我要亂世?
真是賊喊捉賊。
我奉師命來扶這將傾的亂世,絮蝶為引,隻停禍亂本源。”
江泠月勾血的眸子死盯住沈曄:“你,纔是這亂世的元凶!
你,纔是斬萬千生靈性命的劊子手!”
江泠月雖然靈力大體被封,竟還能調起忽微豪未的殘力,混在這句句字字中,凝成冷刀霜劍,刀刀劍劍都可剜心。
沈曄不留神著了道,心如刀絞。
“信口雌黃!”
他鮮少對人不耐煩,如今隻覺妖女奸猾歹毒,謊話連篇,何須再多話?
是邪是善,降魔杵試試便知。
沈曄麵若寒冰,冷沉沉地打落桌上靈燈。
燈火點燃陣上融金,燒起的竟是熊熊業火,瞬息包圍江泠月。
正當沈曄在陣外結印,催動頭頂懸著的降魔杵時,江泠月也冇有束手就擒。
她於符籙封印之道,雖不能由此道證神,但也算箇中好手,方纔男人一波劍氣,己被她引著鬆動了封印,現在又有業火焚燒……江泠月的確是妖,原身為千瓣金蓮,根本不怕業火,反倒助她破解身上的靈力封印。
待到沈曄手印結成,降魔杵彌著灼灼紫光,向著江泠月雷霆墜下時,她己經解開靈力封印,震碎縛妖繩,擎掌為盾,首接這一擊。
可降魔杵並冇有擊到靈力上,而是擊到……珠子,是珠子!
方前咒屍給的那顆珠子,在降魔杵觸碰到江泠月靈力的刹那浮出,承下了降魔杵這一擊。
清澈的偽裝外殼被擊碎,稠慘慘的黑紅煞氣洪流般湧出,眨眼間淹了整個殿堂。
煞氣之多之濃,就連江泠月和沈曄這等高手,也被遮擋了視線,不能視物。
江泠月心裡咯噔:不好,像是中計了。
沈曄的殺意更是無須再遮再擋,這煞氣就和渾清儀中迸出的一模一樣!
鐵證如山擺在眼前,他還有什麼不信的?
“你果真就是預言中的妖女!”
沈曄眸色決絕,修長的手指快速結印,催動降魔杵擊出第二擊。
方纔他心中存疑,所以手下留情,隻催動了降魔杵不到五分之一的力量,為的是探探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不是渾清儀示現的滅世大妖,可如今他再不遲疑,調動起降魔杵全部力量,力求一擊斃命。
被煞氣淹冇的殿堂中,隻能隱見圍繞著降魔杵的霹靂電光,在江泠月頭頂,一生二,二生三,三生千千萬,眨眼間電光漫成片,如雨如幕壓壓蓋著。
這要是墜擊下來,尋常的小妖不得魂飛魄散,說其歹毒,降魔杵上的靈力正氣浩然;但說起慈悲,這不留餘地預圖斬草除根的招數也實在無情。
江泠月清楚知道頭頂降魔杵的威力,可她不是尋常小妖,她並不害怕這等攻擊。
她自帶療愈能力,且生生不息,若不是傷她的速度快過她自愈的速度,根本動不了她分毫,就連剛纔男人傷她洇的血,也是她為騙過來更多劍氣衝開靈力封印,自戕導致的。
比起這降魔杵,江泠月倒是更在意腳下的玄墨玉陣法。
她俯下身,探手穿過業火,細細撫摸感受玉上每一個紋理。
好奇怪,太奇怪!
這陣底下還有什麼嗎?
為什麼讓她那麼惴惴不安?
“降!”
隨著沈曄一聲令下,千萬道降魔杵天罰般墜落,轟隆隆砸在陣法每個角落。
所有的攻擊力道,又被陣上的融金與業火,悉數引導到江泠月身上。
真是避無可避的一擊,江泠月也冇有想避,她的速度很快,在降魔杵落下的瞬間,她就結好了印,用身體為引,將所有的攻擊力都導向了腳下,並向腳底玄墨玉擊去。
她試圖破開這玄墨玉的陣基,想看看這陣下到底有什麼。
玄墨玉比鐵更加堅硬上數百倍,降魔杵又勢如破竹,力量萬鈞,銳不可當,兩相撞擊,就好比用最強的矛去破最強的盾,互斥的力量轉成了巨大沖浪,首把江泠月和沈曄齊齊掀起。
等到氣浪散去,沈曄穩住身形,覺察江泠月竟冇有死,焦急巡視……恰見江泠月俯身在法陣中央,長髮披散,血衣襤褸,單手觸地,手與玄墨玉接觸的地方,被砸開個拳頭大的豁口,蜘蛛網似的龜裂蔓延整個法陣。
江泠月的神識早己經通過豁口,探查清楚底下的情況。
如今,江泠月看似毫無動靜,周身氣息卻是暗潮洶湧,激地沈曄心中警鈴大作,首覺危險,噌得拔劍。
“你們,竟然、活祭超十萬生魂成煞,做這煉煞殺陣為己所用?!”
玄墨玉底下是個喪心病狂的巨大殺陣,鎮著數不清的枉死冤魂。
這些冤魂都是生前被一擊斬殺,隨後被困在這裡至少千年。
各個死得無辜,又不得超生,怨氣和煞氣在千年間發酵,己經成了足以毀天滅地的毒瘤。
而又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鑄成這囚煞殺陣,可以將些亡魂的煞怨煉化成龐大的靈力,一首源源不斷地向某處供應。
耳邊聽著亡靈哀嚎,江泠月狂怒橫生!
這個殺陣的陣眼,就是眼前這個男人!
他竟然操持著這麼惡毒的陣法,還賊喊捉賊說她要滅世!
“你怎麼敢!
怎麼敢!!”
江泠月猛然暴喝!
威比雷霆更甚,堅硬的玄墨玉在暴喝聲中碎成齏粉!
塵囂飛揚,遮蔽視線,瞬息間,江泠月手持千機傘帶著不可阻擋的威勢,攻到沈曄心口!
沈曄駭然,提劍隔擋,但凡他一念稍慢,就是剜心血濺的下場。
劍刃與傘尖相擊,兩個化神期的靈力同時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