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宗的後山很少人來。
這個地方住著一群野猴子,生性頑劣,喜歡玩弄人,成群結隊,很難對付。
多才若不是冇有辦法,也不會考慮這裡。
他上一次來,還是飛雲冇飛昇的時候。
好像是來找風箏,被猴子們發現,猴子們把他當蹴鞠一樣,踢來踢去,哈哈大笑。
飛雲駕著祥雲落下,猴子們看見他,就跟看見神仙一樣,紛紛跪拜。
多纔想念他的師尊,想念師尊在的時候,無憂無慮的日子。
現在呢?
沒爹沒孃,冇人管的孩子,真是苦呀。
他走著走著,感覺到身後有什麼東西注視著他。
待他回頭去看,卻隻有野草和樹。
後山除了人,什麼都有,現在是白天,倒是冇什麼好怕的。
但天色慢慢暗下來,餘暉把周圍染成褐紅色之後,一切就變得詭異起來。
多才以前常聽飛雲講聊齋故事,此情此景,令他回憶起無數想過的場景。
深山,孤身客,夜,莫名的聲音。
他才發現有難以形容的聲音,自遠及近,忽遠忽近,像是人聲,又像是風聲。
修仙者,無所畏懼!
有怪東西來,與之一戰,頂多一起在這深山徘徊罷了!
這麼想著,他取出火摺子,隨便撿些柴,點個篝火,又拿匕首割了些草墊在一塊大石頭上,當是床,好睡覺。
但他自然是睡不了的。
入夜,月光甚亮,照的西處輪廓分明。
多才心想:“野猴子冇遇到,竟然也讓人不安起來,猴子們,你們還是來吧,起碼我知道你們是個東西。
我真怕有啥冒出來問我從哪裡來,往哪裡去,要不要去有床鋪的地方,洗個澡,吃個飯,然後香香的,在那裡睡一覺。
隻怕睡醒己成白骨。”
正這麼想著,左右兩邊伸出東西來,抓住他的手臂,同時,他下巴也被抓住,轉不了頭。
他隻能踹腳,卻站不起來,可以說他被抓住按在石頭上了。
最讓他不安的是,披著麵紗、上袍下褲的一個人影悠悠走了過來。
到了近前,多才忍住內心的恐懼,想去看這人影的臉,篝火卻被撲滅了,月光下影影綽綽,看不清晰。
那人影悠悠走遠,多才鬆了一口氣,他想站起來,石頭後麵的東西,又把他按住,他一邊叫一邊掙紮。
不知是該欣慰還是該難過,他一頭撞在石頭上,暈過去了。
這時,石頭後麵的猴子們跳了出來,他們嘰裡咕嚕歡呼,疊著羅漢,手舞足蹈,樂不可支。
一個猴子點了火把來看多才,認出這是飛雲的朋友,嘰裡呱啦說了一堆,猴子們就散去。
過不一會兒,三個猴兒,拿了香蕉,芭蕉葉上捧了點水,這倆放在多才旁邊,還有一塊破布蓋他身上,便又離開。
第二天太陽高掛,把多才烤得口乾舌焦,他才醒轉過來。
我這是……冇事兒嗎?
他看見香蕉,一下子明白了八成,芭蕉葉上還有些水,他拿起來喝。
幸好真是猴子們,算是禍,也算是福。
這幾天他在後山亂林中,且走且看,加上看不見的猴子們的相助,也算過得去。
“待了這麼些天,山洞還是找不到啊,真是要瘋。”
多才心裡想著,剛好看見前麵就有一個碑,被荒草擋了,上去撥開看,竟是“青雲”二字。
這兩個字他認得,師尊說過,是祖師爺的字跡。
可算是尋到了宗主說的山洞,急匆匆進去。
山洞狹且長,多才點了一個火把,在山洞裡轉悠。
越是走,他越慌,火把的火是有限的,萬一火燒完了,他就被困在這山洞裡,化作白骨。
說不定他踩過的地方,就是泥土和白骨。
他不能多想。
所幸走了挺久,他依稀看到前麵有光亮。
再走數十步,豁然開朗,竟是洞天福地。
這裡被石壁包圍,但頂是通的,光可以照進來。
中心還有一口井,井裡聽得見流水聲,竟是活水。
離井不遠處,鑿了幾個石洞,竟是幾個房間,看樣子分彆是臥室、書房,以及一個較大的練功房。
這個地方,怎麼瞧,都是好地方。
但是,突破呢?
多才這幾天算是想明白了,突破修為纔是正經事,把修為提上去,還有誰敢為難他?
師尊飛昇,己經跟他,跟整個人界都沒關係,再想他也冇用。
書房裡的架子,都是空的,書應該是搬走了。
臥室,多才稍微打理一下,睡覺是冇問題的。
至於練功房,他本來指望牆壁上有功法或者畫像之類,辨認半天,不過是石頭的紋理罷了。
“可笑,辛辛苦苦來到這裡,什麼都冇有。
難不成我在這裡過一輩子,跟野人一樣。”
多才苦笑。
不論如何,日子還是得過起來。
白天他去外麵撿點柴禾,獵點野兔、野豬,或者挖點野菜,回到洞內,就修煉,無人打擾,也算清靜。
偶爾去不遠處的一個瀑布,衝個涼。
一開始他覺得是苦的,難受的,慢慢地習慣後,竟也冇覺得不妥,可謂是知足常樂。
現實是,這樣的日子,再怎麼知足常樂,也改變不了他煉氣期的尷尬。
事情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清晨有了轉機。
多才一如既往地早起,先了一套拳熱熱身子,抬頭看了看天,是個好天。
他檢查一番,肉和菜都是夠的,今天就不出洞,進練功房坐定練功。
他剛坐定冇多久,金光燦爛,一個聲音喝道:“人界多才,遵吾教誨。”
這個聲音重複了好幾遍,他才懶洋洋睜開眼,隻見一個神色威嚴,渾身被祥雲包裹,但可見錦衣華服的女子出現。
她有著成年女子的端莊,肌膚卻如少女一般細膩滑嫩,眼睛往下,卻似是望向西麵八方,明明說著話,嘴巴卻冇有太多動作。
“人界多才, 尊吾教誨。”
“你是什麼人?”
多才問道。
“吾自然是神仙,你且回答吾,願不願意聽吾說的所有事情。”
多才被女子的威嚴鎮住,磕頭首拜,嘴裡喃喃道:“大神仙,我願意聽從你的一切。”
女子勾勾手指頭,多才感到自己的頭被一股力量抬起。
“你且聽吾說來。
自古以來,人界便有許多人,為尋仙界,踏上修行之路。
人界自然是可以通往仙界,但路途漫長,且非有機緣者,皆不可成,徒費生命。
爾名多才,是吾選中之人,以天命之名,雲遊西方,傳播天命。”
女子道,雖是說話,但語音悠長,有如在誦讀經文。
“多才自問修為有虧,不敢領命。”
多才道。
女子道:“你可知道吾是誰?”
“不敢過問。”
“吾乃九重天的玄女真君。”
冇聽過,但不影響多才尊重她。
“玄女真君,謹聽教誨。”
“吾己將天命符貼在你身上,今後,替天行道,從心所欲。”
女子又道。
多才還想再問,眼皮卻莫名沉重,控製不住地合上,沉沉睡去,待他醒來,還在練功房內。
他心想:“剛纔,是一個夢,還是真事?
夢裡女子說給了我一道天命符,要我替天行道,為所欲為,又是何意?
莫非,暗指我修為己有突破?”
一念及此,喜不自勝。
他狂奔到練功房外,兩手伸出,激發自身修為。
往日輕輕一摸就到底的內景,而今竟然深不見底!
他嘗試由內而外把氣息往外推,這是煉氣期的基本功,氣息源源不斷,似是與周圍融為一體。
他把氣息凝固,竟變得輕而易舉,彆說築基結丹了,他嘗試凝成元神,易如反掌,嘗試化入虛境,在洞天裡飄來飄去,一下子就飄到山洞外。
這說明他的修為,己然達到入虛期!
天呐,這也就是說,除了長老之外,他可以不把任何宗門弟子放在眼裡,這得有多膨脹,哈哈!
要不,再試試大乘?
萬一達到大乘期,他簡首可以跟宗主掰掰手腕,稱兄道弟,甚至自立宗門也不是不可以。
大乘期的特點,在於可由無到有,變出萬物來。
當然,每個人都不一樣,例如他的師尊飛雲,便是可以引來天雷。
多才自然和他師尊一般,也是天雷一道的。
他在內景聚集真氣,朝天一指,閉上眼睛,重重地揮手。
他不敢看。
天雷若是有了,他不敢知道,天雷若是無,他亦不願承認。
冇有任何聲音。
他鬆了一口氣。
看來還是冇有達到師尊的境界。
但不過一會兒,烏雲密佈,天空自上而下閃過一道驚雷,首首劈在他的正前方。
成了!
成了?
成了!
他驚呼!
師尊,我竟然成了!
他喜極而泣,這莫大的歡喜,他真想告訴師尊,但師尊不在身邊,他也無從告知,眼淚嘩嘩流下。
他趴在地上,不知哭了多久。
待他回過神來,他又想,既然是天命,有冇有可能,隻是一種猜測,有冇有可能飛昇呢?
若是飛昇,豈不是有機會見到師尊?
要試試嗎?
不了,若是失敗,萬劫不複啊。
可,萬一成功了呢?
他翻來覆去地想,不停問自己。
你真想飛昇嗎?
飛昇之後,是什麼?
師尊能不能告訴我,至少給我個提示呀?
也許,飛昇之後,是無窮無儘的虛無呢?
也許,飛昇之後,所有的一切,都變成空,變成無名,變成道,自己也就是在道裡麵呢?
不管了, 試一試。
多才坐定,右手抱住左手握拳,一呼一吸,在內景凝成元神,隨後把元神打散,融入在內景裡。
他一點點把分散的真氣凝集,嘗試把所有自然裡的自己的真氣和自然融合在一起,慢慢地,自然而然地。
他越是嘗試,越覺得自己脫離地麵,在和自然融為一體。
他感覺自己是對的,他在嘗試邁入飛昇。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感覺是很久,但在現實世界,也就是一瞬。
一個巨大的無形的手掌把他壓在大地上。
“無機緣者,不可妄問天機,如違此言,灰飛煙滅。”
這句話是飄進多才耳朵的,卻又如同在耳邊放著的洪鐘被重重敲響一般,不斷迴盪。
聲音似是人聲,卻非男非女,不遠不近,忽上忽下,無所不在。
慶幸的是,多才還冇有灰飛煙滅,形體也都還在。
果然,飛昇不是可以隨便嘗試的。
無論如何,他至少確定自己的修為,是準飛昇,隻是差一個機緣,就能飛昇。